蓁蓁一見惠嬪杵在那兒就開始笑, 直笑得前仆後仰, 笑得惠嬪抬手就要打她。
“你真是太壞了,壞死了!”惠嬪在她腦門上抬指就是一下,“你知不知道昨天永壽宮裡的人忙了一晚上,宜嬪把偏殿裡的箱籠都搬到了院子裡一樣樣看一件件數, 一邊數一邊說什麼‘哎,算了反正也用不上了不如扔了好給新人騰個地。’可見昨天宜嬪能氣成了什麼樣了。”
蓁蓁一邊笑一邊說:“我哪能氣著宜嬪姐姐啊,宜姐姐在皇上眼裡可是賢良淑德的典範, 就說昨兒吧, 高德昂把人送去她不是一聲不吭就把人收下了。哪裡比得上我,素來就是個醋桶子。給衛答應討個封還在皇上那兒落了個酸人的名號。”
惠嬪如今是聽不得“賢良淑德”這四個字,一聽就想笑。“她賢良淑德,她要真這樣昨兒乾嘛在院子裡折騰自己的箱籠折騰一晚上?成了,你快同我說說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宮裡都知道乾清宮多了個人, 可大家都忌諱著皇上沒人敢去揭這個事,怎麼最後還是你去揭了這事?人最後怎麼又塞宜嬪宮裡了?”
蓁蓁這會兒笑夠了才拉著惠嬪坐下, 仔仔細細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惠嬪聽得是目瞪口呆, 蓁蓁委屈地兩手一攤說:“哦,就許她宜嬪宜主子做長舌婦?不許我做個貼心人啊?再說她宜嬪在我坐月子的時候跑來同我說搬弄這些是非又能安的什麼心思?反正我是看出來了,皇上也看出來了唄,不然也不能讓我輕易得逞就把這衛氏送進永壽宮了。”
惠嬪笑著伸手打了她一下:“你這還不是吃醋啊?你這是直接把禦膳房的醋缸給扣皇上臉上了, 宜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你給她來明手惡心她, 你可得小心點啊, 她後頭要不把這口氣掙回來就不是宜嬪了。”
“嘁。”蓁蓁梗著脖子不在意地說,“她有本事就再來鬨,皇上最討厭彆人嚼舌根,她再敢來我就直接叫張玉柱去請皇上來聽。”
惠嬪啊喲了一聲,“行了你,省省吧,你想氣死的不是宜嬪是皇上吧?”她掂量了下看著蓁蓁笑說,“其實皇上納個新人也沒什麼,不納這衛氏也總有彆人。皇上就是不喜有人拿這事嚼舌根顯得這是多大的一件事似的,尤其還到你麵前嚼。乾清宮從前沒有宮女,這冷不丁多了一個人貴妃難道會不知道嗎?這事都不知道幾個人在貴妃麵前嚼過了,你看咱們賢良的貴妃娘娘有吭過一聲嗎?那人姓什麼叫什麼哪個旗的原來在哪當差的,她連問都沒問一句。真真是兩眼一閉隻當一陣風吹過。”
蓁蓁怔了一下訕訕說:“貴主子賢惠,和我不一樣。”
惠嬪點到為止也不戳蓁蓁的心窩子了,反倒問起那個衛氏來:“你滿月那天我就知道你肯定知道什麼了在裝傻,這人到底什麼來曆?你可是摸清楚了?若真像元後我可勸你一句這次沾了一回就算了,以後你可得躲她遠點。”
“她們是顧念著我那時候要臨盆了怕我想多了都瞞著我來著,可有人等不急上我這挑我出山來了。”蓁蓁點點頭,指著秋華說,“給你惠主子說說。”
惠嬪笑著推了蓁蓁一下。“哼,瞧你,自己還懶得開口了。”
秋華趕緊插在這鬨了半天的兩人當中說了起來:“奴才之前去乾清宮瞧過一回。”
惠嬪看著秋華突然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這兒也有個老人呢。那衛答應在乾清宮,見過的也隻有皇上身邊那幾個人,可禦前的人嘴巴緊誰也不會說實話。”
秋雲道:“奴才剛到乾清宮就碰到了高德昂,那高德昂是個趣人,奴才去乾清宮前還在琢磨怎麼開口,他見我來了說自己有個差事得跑一趟慈寧宮便讓一個宮女領我去班房坐會兒,我一瞧那宮女就是主子要尋的人。”
惠嬪和蓁蓁對視了一眼,惠嬪笑道:“喲,這高副總管是盼著日後搭上你這艘大船呢。”
秋華也笑了,蓁蓁腮幫子一鼓,裝著生氣道:“彆聽你惠主子瞎說,你繼續給她說,那人到底如何。”
秋華確定道:“奴才擔保隻是這中庭有那麼一點像,其他真的不像。仁孝皇後是圓臉,而這人卻是狹長臉,更不要說氣度那是差了十萬八千裡的。”
“仁孝皇後畢竟是當了那麼多年的中宮,又是輔政大臣家的長孫女,小小一介宮女自然比不了。”惠嬪聽得連連點頭。
秋華道:“聽高德昂說人是大年夜那晚皇上從奉先殿帶回來的,乾清宮素來沒有用宮女的習慣,這人就安排在圍房裡乾住著。她剛到乾清宮的時候皇上偶爾也會見一見,這陣子皇上忙著南邊的事也就有許久不曾召見她了。”
惠嬪聽得也無奈地笑了,“哎,我看宜嬪這麼急吼吼的還以為皇上是被狐狸精給迷住了,最後不過也就是如此。我本來還以這宜嬪看著比榮嬪有點眼力界,是個坐得住的,到底她也是著急了。”
秋華說:“宜主子這麼想也不奇怪,我讓玉柱兒去找他師傅偷偷打聽了下,說是宜主子出了月子後皇上召她侍寢的次數總共都沒滿一隻手。”
惠嬪當下是嗤之以鼻。“這算什麼,咱們的萬歲爺是位要學秦皇漢武的主,這才按住了三藩便想著一鼓作氣要發兵去打台灣的鄭經了,聽說這些日子已經調水師一路往福建呢!這種時候哪裡有時間顧得上後宮這些兒女情長的。”
蓁蓁心裡暗暗點頭,她生了兒子皇帝高興是高興,可她坐月子的時候皇帝也不過就是差人送了賞賜來,她初始心裡也是有些嘀咕,後來聽說了前朝在議福建的事這才體會到聖心聖意也就釋懷了。如今惠嬪也說了同樣的話,可見惠嬪的性子見識卻非其他人能比。“姐姐是識大體,宜嬪她眼皮子淺哪裡看得到這些。她目下是把皇上冷落了她這事都算在了那宮女頭上。”
“高德昂真是個人精,怕是瞧著那位不如你這兒,緊趕著還是討好你穩妥。難為秋華和她去繞圈子了。”
秋華福了福笑道:“還是惠主子心疼奴才。”
“去去去,瞧你上趕著討賞的。”蓁蓁取笑過秋華後湊到惠嬪跟前悄悄說,“我見了那衛答應後倒生出了另一個想法。”
惠嬪皺眉搖頭,疑惑不解。“什麼?”
“我總覺得衛氏這事還沒完。”蓁蓁心頭日漸有個疑影,她一直沒有忘記衛氏臨去前那倔強的眼神,她一直壓在心底誰都沒說,現下惠嬪來了她才想說出來請惠嬪拿個主意。
惠嬪問:“怎麼你是覺得宜嬪容不下她?”
蓁蓁搖頭:“沒那麼簡單。那日我同那衛答應說話的時候她提起過說她是正黃旗的。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就內務府正黃旗出身,同旗的人家或多或少我都有點印象,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竟一點都不記得內務府正黃旗內有哪個姓衛的人家有姑娘在宮裡當宮女。”
惠嬪被她一說也愣住了:“你這話可不能胡說,宮女都是在內務府的冊上有記錄的,造不得假。”
蓁蓁說:“我自己就是宮女出身自然是知道從家裡到宮裡是怎麼一關關挑的,那天衛氏一說自己是正黃旗的時候我真是愣了一下。姐姐可知道上三旗包衣人少,要說鑲黃正白我還真沒那麼清楚,偏我家就是內務府正黃旗的。那年我進宮的時候恰逢仁孝皇後懷著如今的太子,內務府想著太子出生怕宮裡人手不夠,內務府正黃旗內九歲以上的女孩都被叫去看了。那衛氏看著同我差不多歲數,若真是在京旗的,那時肯定也去了,偏我仔細回想竟然是一點印象都沒。”
入關後同旗之人大多聚集而居,而包衣之間因為同在內務府當差來往更密切,像蓁蓁的阿爺阿瑪都在內務府領差,同旗包衣間往來極多,像蘇麻喇姑身邊的音秀她從小就認識,兩家人家也一直都有往來。蓁蓁素來記性好來來回回這些人大多記得。
“你沒記錯?”
“錯不了,所以我一直沒敢說,我隻怕她是……”蓁蓁沉著臉伸手點了點惠嬪身上掛著的荷包袋子。
荷包都是在針線房伺候的辛者庫人做的,蓁蓁一指惠嬪霎時就明白了,她臉色一白搶著說:“這是絕無可能的。”
蓁蓁見惠嬪懂了也就止住了話頭:“如今她既然從乾清宮出來了,人人都看著她,宮裡內務府正黃旗出身的也不止我一個,我看這事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惠嬪的神情一下子暗了下來,辛者庫下麵的都是獲罪沒入的,先前挑宮女的時候雖無明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避免挑辛者庫下的女子當宮女,尤其這幾年挑宮女的事她都有協理過兩位故去的皇後辦,她壓根不記得有挑辛者庫下的女子進宮。既然如此,那衛氏到底是怎麼當上奉先殿的宮女的?惠嬪在宮裡這麼多年自然是知道若蓁蓁說的若是真的,那裡頭牽扯的人就多了。
兩人一時都不說話了,倒是乳母抱了才起名的胤祚來,胤祚剛醒就哼哼著要娘,惠嬪饒有興趣地和他逗趣。
而蓁蓁想著心事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許是覺得額娘疏忽了自己,在乳母懷中的小人兒突然揮舞著小手要抓蓁蓁。
惠嬪笑說:“這孩子精怪,這是吃醋了要人哄呢。”
“可不是,雖說比禛兒是好帶多了,其實也是個小磨人精呢。一睡醒就哼哼著要抱,不抱他馬上就哭給你看。”
蓁蓁伸手從崔氏手裡把胤祚接過,恢複了笑顏哄著兒子。胤祚到底是乖巧聽話多了,蓁蓁抱著他輕輕拍了幾下他這馬上就不哭鬨了。
惠嬪在旁瞧著眼神帶著豔羨說:“你到底已有兩個阿哥,宜嬪能這樣火急火燎來激你,也是心裡憋屈,她妹妹生個阿哥也就罷了,偏偏生的又是公主,皇上對阿哥們都好也都疼愛,五阿哥他喜歡是喜歡的,但不像四阿哥和六阿哥那樣親近,動不動就要抱去乾清宮親自看看。”
蓁蓁搖搖頭。“六阿哥還小,皇上也不過是看他長得可愛才多疼一些罷了。等他再大些會哭會鬨了也就一樣。”小兒子的名字定下以後,蓁蓁心裡就略有些不安,也許她是書讀得不多,她總覺得胤祚這兩個字大了些,偏這名字是皇帝賜的皇帝又那麼高興她不想掃皇帝的興就忍下了什麼都沒說。昨日到今日一群奴才都賀喜她,她卻實在是沒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