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喀一嗓子把舒舒覺羅氏的痛處就給戳了出來, 她惱羞成怒蹭一下跳起來對著法喀是又抓又撓, 赫舍裡氏驚呼一聲喊著“爺你小心”就去攔舒舒覺羅氏, 這一攔連著她也挨了好幾下, 一時間法喀罵娘的聲音伴著舒舒覺羅氏的嚎叫和赫舍裡氏的哭聲直鬨得沸反盈天。幾個傭人聽著聲音衝進來見著這景象, 嘴裡也隻敢喊著主子息怒,卻不知道如何動手就分開這三人。
“行了!”三人一回頭, 隻見三格格板著臉端坐在窗炕上,她見三人扭成一團的慘像不氣反笑, “你們要不就接著打, 等明兒這事傳出去,哥哥再掛一臉彩去朝會,都不用哥哥先死, 咱們就能給後院的騰地方了。”
舒舒覺羅氏見二閨女已然生氣, 趕忙撤了手湊到窗炕一並坐下:“額娘這不還是最心疼你嗎?你大哥就是個不中用的草包,咱們這房裡上上下下還不是指著你能跟你二姐一樣爭氣?”
法喀一聽就不樂意了:“你又瞎說什麼呢?二妹多大年紀, 你就非往火坑裡推。如今簡王家要續娶,顯王家可是尋原配, 哪個不是個頂個的好位置。憑著二姐在兩宮和皇上心裡的分量和咱們家在京中的門第, 隻要咱們開口,兩家還不是任三妹妹選?我和你們說道多少回了彆去想這事彆去想這事,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們非不聽, 也不想想佟貴妃進宮多少年了?惠嬪進宮多少年了?硬塞進去你讓佟家、索家還有明相都怎麼想, 還讓不讓爺做人了?”
“你怕什麼怕?咱們家哪裡就矮了這截了?”舒舒覺羅氏瞟了一眼在旁立著的媳婦赫舍裡氏, “索額圖不是也上趕著送進去一個旁家的僖嬪嗎?大家打得不都一樣的心思, 你怕什麼,瞧你那氣短的窩囊樣子。”
法喀耿著脖子哼了一句:“僖嬪進去了又怎麼樣,連個水花都沒,皇帝還不是偏疼德嬪、宜嬪幾個。宜嬪可是姐妹花一對兒,姐妹連軸給皇上下崽哪個消停過了。再說二姐過去跟前那個德嬪,把皇上哄得正月裡就要給她抬旗,轉眼就要播去正身了。僖嬪?僖嬪是她們哪個的對手了,就妹子進去不被這幾個妖精生吞活剝了才怪。”
“瞎說八道,這些小門小戶的妖精能和你妹子一樣嗎?僖嬪那就是個旁出,你換個元後的親妹妹能這樣啊?”
赫舍裡氏才過門凡事都隻順著法喀的心意此時也從旁勸著舒舒覺羅氏:“額娘你彆氣,我瞧爺也是疼妹妹才這麼說的,父親和四叔當年就是不舍得才送了堂姐進宮,進了宮一年也見不上一回,哪有鐵帽子王府的大福晉來得風光體麵?”
舒舒覺羅氏眼刀一掃,赫舍裡氏立馬覺出自己說錯了話,舒舒覺羅氏瞪完她卻也不急著罵她隻拉著法喀出氣:“你姐姐門前那個妖精當年還不是仗著綺佳的情分在皇上麵前博寵賣乖,哎呦我的綺佳哦當年就是被這妖精活活氣死的。你也不想想就這包衣奴才都能靠你姐姐混得有頭有臉,你親妹妹進宮皇上不更得高看了?”
“啊呀,老娘呀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這宮裡得不得寵是一點情分的事兒嗎?你彆整天在家給咱妹灌黃粱夢了,你這就是聽見貴妃要封皇後了屁股坐不住了,我的娘誒,二姐今年就滿三周年了,論理論情皇上冊封貴妃當皇後誰都不能說什麼,我瞧著索相也提不出什麼攔著,咱家就更彆動這心思了。”
舒舒覺羅氏對法喀多年都是寵溺居多,養得法喀一身紈絝氣,雖說沒闖什麼大禍,但逛園子遛鳥這些京中時興的毛病他也一樣沒落下,讀書騎馬射箭都隻能算將就。偏偏自己的小女兒天生是個好學的胚子,人也周正,最像自己故去的長女,舒舒覺羅氏這點打算從長女故去的時候就有,沒成想法喀心疼妹妹,死活不接這茬,如今佟貴妃立後風都傳遍了,難怪舒舒覺羅氏著急上火。
舒舒覺羅氏說不過法喀,就使眼色給三格格,三格格不慌不忙,倒是先撿了一件最不要緊地問哥哥:“哥哥剛剛說,皇上張羅給德嬪抬旗?”
“嗯,正黃旗統領、參領還有德嬪的本家禦史多畢都被叫去了,瞧著這意思也就這段時間的事,她得寵,還不是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妹子,坤寧宮的大炕佟家已經占上了,咱沒得進宮還得和這群妖精治氣,我一等公府什麼身家,你甭管嫁進哪個王府有哥幾個給你撐腰。要進宮當不上皇後,你想想二姐當年過得多委屈。”
法喀雖然見著自家老娘便吵,可對故去的二姐卻頗有感情,他至今不能忘懷當年二姐抹著淚帶著委屈進宮,在他眼裡自家老娘為了和隔壁爭麵子把自己妹妹往火坑裡推就是瞎胡鬨。再說妹妹進宮如何也不能越過佟貴妃,一想就更替自家妹子委屈。更不要說簡王和顯王都為了娶福晉的事來探過他的口風,要是有一家鐵帽子王做後盾,他在朝中的麵子也瞬時就高了,怎麼算都比自家妹子進宮受委屈強。
三格格又問:“哥哥近日可又試過那八力的大弓了?”
法喀覺得奇怪:“妹子你問這乾什麼?”
“哥哥隻管回答我便是。”
法喀自阿瑪遏必隆去世後遊手好閒多年,這手上功夫生疏得很,逞能做了一把八力的弓可至今也沒能拉開,自家妹子這麼問無疑是揭他老短不給他麵子。
法喀恨恨往旁一張紫檀交椅上一歪,惡聲惡氣地說:“妹子,當哥哥的跟你好好說話,咱家阿瑪走得早,你們就得聽我這個家主的話,彆天天跟額娘一起瞎起哄。”
三格格不惱,輕快地說:“看來哥哥還是沒能拉開,那哥哥可知道咱們的小弟阿靈阿近日已經可以拉開八力半的弓了?”
法喀一愣:“這小子多日不見竟然這麼厲害了……”
“太福晉教導得嚴,一把八力半的弓算什麼,回頭到了禦前試一試聖上十一力的大弓說不準也拉開了。”
舒舒覺羅氏聽得自己女兒口中稱“太福晉”眼皮子一跳,立馬橫眉豎眼地叫罵起來:“你個死沒良心的,我好好的在你眼前呢,你叫哪個太福晉去!”
三格格斜睨了一眼自家老母淡然說道:“下人們都稱您為老福晉太太,巴雅拉氏卻是正宗的太福晉,額娘這是哪裡覺得不對勁?”
舒舒覺羅氏平生最恨彆人提遏必隆的三繼夫人巴雅拉氏,若是有人在她麵前稱巴雅拉氏為太福晉碰上她心氣順的時候不過是掌嘴了事,若是心氣不順拖出去打個半死也是有的。可如今是自己的寶貝女兒這麼說話,她心裡雖氣卻舍不得碰這個掌上明珠一星半點,隻得拍著個大腿乾嚎:“沒法活了沒法活了,後院的小子毛都沒齊,你個小兔崽子先欺負上老娘了,來日裡後院欺負到我臉上了,就見不著你拉老娘一把。”
法喀見額娘又是這般大吵大鬨氣得頭疼,嗬道:“額娘,三妹這是有話要說,沒說完呢,你嚎個屁啊!”
舒舒覺羅氏這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把小女兒叫到上房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她心知法喀從不將她放在眼裡,卻還是願意聽自家妹妹說個一句兩句的。
三格格見舒舒覺羅氏不鬨了,才繼續說道:“咱們這個小弟弟阿靈阿不但騎馬射箭學得好,如今滿蒙漢不說流利,好歹聽說都是能夠的,敢問哥哥你可能行?”
滿文也就罷了,蒙文法喀自問父親過世之後再未碰過,更不要說漢文這種鬼畫符的東西一星半點他也沒沾過,他老老實實回答:“哥哥我是不行的。”可他也不服氣,“我三歲就被封為一等公,行走禦前十餘年忠心耿耿,一言一行皇上都看在眼裡,豈是那黃口小兒可堪比的?”
“哥哥三歲榮列公爵,乃是我門無上榮耀,爵位歸於哥哥歸根究底是阿瑪彼時還沒有嫡子。到後來阿瑪被奪爵降職,又因著姐姐的緣故皇上才留了哥哥的公爵。再說哥哥是忘了嗎,您三歲得的一等公可是有鼇拜力薦的緣故在。”
三格格輕輕巧巧掀起了法喀內心的波瀾,見他麵色凝重三格格又繼續說了下去:“哥哥想想你的一門忠心能換皇上給阿瑪立的家廟嗎?你的一門忠心能比得過索額圖、明珠他們禦前參政的功勞嗎?阿靈阿長大必然是要得侍衛去禦前行走的,到時候你的一門忠心比得過他在禦前大展拳腳的樣子嗎?”
這話說得法喀冷汗涔涔,他抖著唇道:“不能,是哥哥無能。”
“哥哥不愛漢文不要緊,卻要記得漢人故事裡未雨綢繆這四個字,顯王府簡王府固然好,可是這鐵帽子王鐵的是他們一大家子,而不是一個人,王位轉圜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情,就說近日三藩打完,皇上奪了幾家鐵帽子王了?王爵換人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妹妹不想冒險,妹妹隻願意去有把握的地方。”三格格笑著對法喀道,“哥哥心疼我,我心裡明白,可我也心疼哥哥,心疼額娘,心疼這一等公府的門楣。名分與否都是虛的,我鈕祜祿氏也出過元妃,生過嫡子,結果也不過是一場空。圍獵不到入冬,誰也不知道誰是獵場上收獲最豐的獵人。隻願哥哥信我,我即使不為恪僖公府獵回最好的獵物,也不會讓隔壁獵得比我們好的獵物才是。”
三格格每句話都打在法喀的要害上,他豈能不明白自家妹妹的意思,想著恪僖公府為了鼇拜受了多少牽連,直到二姐後冠加身才重又挺起了身板,如果妹妹真能入宮得寵,與他肯定是第一有利,至少皇帝看在二姐和她的麵上都不至於奪了他的爵位。
可說到入宮,法喀又犯起了難:“話雖如此,眼看著開春選秀,也要皇上有這個意思你才能進去啊,這……變數也太大了。”
聽到法喀這話,舒舒覺羅氏卻笑了:“我的傻兒子,要是沒有把握這麼勸你乾什麼呀,咱們聖上在你二姐喪禮是見過你妹妹的,再說你妹妹是最像你姐姐的人,皇上見一麵準惦記在心裡。”
“哦?我卻是不知道。”法喀一瞧自家妹妹的臉泛起了一層紅暈,像是害羞了的樣子,一下哈哈大笑起來,“原是有這個緣故在啊,看來妹妹有心啊,那哥哥說什麼也得把這事給辦成了,了了咱三妹這樁心事才是。”
說到這裡赫舍裡氏在一旁卻還有些擔心:“可立後在即,妹妹這麼進去皇上即使不說什麼,怕太皇太後那兒……”
舒舒覺羅氏翻了個白眼:“太皇太後是頂喜歡咱們綺佳的,看見綺瀾高興還來不及哪!你要有時間就好好在府裡伺候你們公爺,也讓他好讀書好上進點,這樣綺瀾在宮中也能輕鬆!”
赫舍裡氏羞紅了臉心裡直抱怨,自家公爺沒個樣子還不是被這老娘給慣壞了的,自入府來法喀願意上她房裡的日子寥寥無幾,這又豈是她能做主的。
三格格見赫舍裡氏敢怒不敢言,趕忙擋在舒舒覺羅氏前頭拉住了赫舍裡氏:“嫂子彆介,額娘也是心急,哥哥不爭氣哪裡能怪嫂子,隻盼著嫂子入了我公爺府的門,能和咱們一條心才是,往後也望著嫂子能常入宮來瞧我給我帶個好才是啊。”
赫舍裡氏自入府來皆是在丈夫婆婆處受氣,此時才得了小姑子的幾句貼心話不免感動得紅了眼圈。見此三格格才放下了心轉而和法喀商議起如何在聖上麵前把自己送進宮的事情。
······
轉眼便是萬壽節,皇帝今年似乎很討厭人紮堆在跟前,除了早上太和殿的朝賀外其餘王公大臣的宴請、內廷湊趣的家宴一概全麵。可偏巧皇帝受完朝賀後,法喀非求著拜見皇帝說了好一會兒話。
昭仁殿裡顧問行送完一等公法喀回來的時候,皇帝正瞧著地上金磚的一灘茶水發呆。顧問行哈著腰匆忙叫了個小太監拿粗布來擦了,又低眉順眼地朝著自家萬歲爺道:“萬歲爺,奴才瞧您袍子都臟了,要不要奴才給您換一身?”
顧問行的話卻沒能讓皇帝醒過來,皇帝依舊默不作聲地瞧著那一處,顧問行又低聲喚了一下:“萬歲爺?”
皇帝突然問:“小顧子,你入宮多少年了?”
顧問行不意想皇帝這麼問,隻是乖覺地回話:“奴才入宮二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