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麵前攤放著一份他讓禮部草擬的諭旨, 除貴妃佟佳氏後空缺外,後麵幾位嬪妃的名位都已經定妥了。
故一等公遏必隆女鈕祜祿氏冊為貴妃
惠嬪納蘭氏晉為惠妃
宜嬪郭絡羅氏晉為宜妃
榮嬪馬佳氏晉為榮妃
德嬪吳雅氏晉為德妃
皇帝瞧了諭旨一會兒對著“德嬪吳雅氏晉為德妃”這一句靜靜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知不覺蓁蓁入宮也有七年了, 他偶爾還會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候的情景。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身量還未長開五官已經生得甚為靈動了, 看得出幾年後必定能出落成個美人。小丫頭人小小的性子卻頗為倔強,又怕他又要給綺佳爭顏麵,眼神透著懼意聲音還打顫, 回答他話的時候卻是毫不猶豫。一晃眼物是人非,細細想來, 也許當初在翊坤宮的第一次見麵,他心裡已經有了她的身影。
皇帝含笑的眼神在略過蓁蓁往前看的時候卻瞬間就冷了下來。
馬佳氏……皇帝提起沾了朱砂的湖筆毫不猶豫地在這一句上畫了個叉。
他對馬佳氏是仁至義儘, 看著二公主和三阿哥的份上保留她的嬪位就足夠了。
“皇上。”梁九功從屋外摸了進來,跪在地上回道,“榮嬪娘娘差人送了口信來,看樣子是有急事。”
“榮嬪?”皇帝一聽這名字心裡就一陣厭煩, “她能有什麼事, 朕就不見了,讓來人有什麼就去找顧問行就是了。”
梁九功剛說了個“嗻”, 屋外榮嬪的宮女翠屏突然哭喊了起來。“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報,求皇上開恩!”
皇帝皺了皺眉:“大呼小叫地成何體統!拖下去仗三十!”
梁九功偷偷地摸了摸袖口裡的十兩銀子,想了想說:“皇上, 翠屏姑姑是榮嬪娘娘身邊的老人了, 這禦前不得喧嘩的規矩姑姑不會不懂, 奴才看怕是真出什麼事了她才這般失了分寸的。”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皇帝擱下筆道:“算了,讓她進來吧。”
“嗻。”
梁九功退了出去,過得片刻就領了翠屏來,翠屏重重往地上一跪,哭著說:“皇上,榮嬪娘娘派奴才來求皇上開恩。”
“開恩?”皇帝冷哼了一聲,“為她自己求情就算了,朕留著她的名分就是對她網開一麵了。”
翠屏撲倒在地上,哭道:“娘娘不是為了自個兒求情,娘娘是求皇上開恩,請太醫院的院判大人去給圖海大人診治。”
“圖海?”皇帝指著翠屏問,“圖海怎麼了?”
“圖海大人不知得了什麼病,上吐下瀉止也止不住,已經兩三天了。”
“如此嚴重怎麼不早說!請大夫了麼?”
“請了,家裡把京裡有名的大夫都叫去看了,方子換了好幾個都不見好。娘娘憐惜圖海將軍年邁,時常派人去探望這才知道了此事。娘娘想請太醫去給大人看病,可沒有皇上的諭旨太醫是不能私自為官員看病的……”
“行了,彆說了。”皇帝對跪在一旁的梁九功道,“傳朕口語,命李秉和陳國術兩人即刻去圖海大將軍府,務必要把人治好。”
翠屏大喜,臉上的眼淚都來不及擦一個勁地給皇帝磕頭。“奴才代奴才的主子謝皇上隆恩。”
梁九功扶起了翠屏說:“姑姑,趕緊隨奴才走吧,彆耽誤了救人的功夫了。”
翠屏點點頭,跟著梁九功退了出去。皇帝瞧著兩人的身影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在他平三藩最為艱難的時候察哈爾王布爾尼竟然趁他不備在背後捅了他一刀,那時便是圖海帶兵替他平叛。後來在勸降王輔臣的時候圖海也是居功至偉。圖海是榮嬪的堂叔雖然不是一房裡的,但滿人同氣連枝的道理他卻清楚。
皇帝回道書桌後,看著諭旨上橫在榮嬪名字上那個赤紅色的叉,突然心生了些猶豫。
榮嬪到底是二公主和胤祉的額娘,又進宮最早,跟著他最久,若此番晉妃的人裡沒有她,那日後她所生的兩個孩子,尤其是三阿哥胤祉平白無故地就比其他兄弟們矮一頭。
皇帝沉思了良久,最後還是提筆在蓁蓁後麵補上了一句話:榮嬪馬佳氏晉為榮妃。
他雖然不舒坦,但說到底不過就是一位份的事情,他還有的事彆的法子懲罰馬佳氏。接下來就是貴妃鈕祜祿氏前麵空著的那一列了。
於剩下的這一位,這是皇帝想的最久,猶豫的也最久的了,到了今日他心裡已經沒有半點猶豫了。他眨眼之間飛快地在諭旨上寫下了他最終的決定。
此時屋外剛好就想起了梁九功的聲音。“皇上,德嬪娘娘到。”
皇帝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諭旨說著:“讓她進來。”翻手就把諭旨給合上。
蓁蓁今兒穿了一襲水色的便袍,她本來產後就恢複得甚好沒怎麼胖,這陣苦夏又不愛進食,遠遠望去腰身反而比做姑娘時候更為纖細,即便是寬大的旗裝穿在她身上也能顯得她腰身不盈一握。
“臣妾給皇上請……”
蓁蓁話還沒說完人就被皇帝強拉進了懷裡,她不知是如此的猝不及防,插在發間的金步搖尚在亂晃,皇帝帶著笑意的聲音已然是從她的頭頂傳來。
“幾時進園子的 ,怎麼也不曉得過來。”
蓁蓁靠在他懷裡嬌嗔道:“不是知道萬歲爺您在忙麼,臣妾怎麼敢打擾。”
皇帝往她臉上擰了一把。“不老實,那朕派梁久功去接你的時候怎麼說你不在自己的院子裡,跑哪去了?”
蓁蓁無可奈何兩手一攤。“臣妾本來是打算老老實實地在院子裡等皇上召見的,可貴主子招臣妾去‘坐坐’,這宮裡都知道貴主子沒準轉眼就是‘主子娘娘’了,臣妾哪裡敢不去。”
蓁蓁在說“主子娘娘”的時候格外的用力,她這點小心眼皇帝又怎麼不知道,皇帝卻裝著一副沒明白的樣子問:“那主子娘娘重要還是主子爺重要。”他一邊問著,一邊手悄悄地摸進了她的衣裳下麵。
“當然……當然是‘主子’……啊……”蓁蓁後麵半句話因為他故意使壞的大手而消失在了一聲喘息裡。
皇帝把她抵靠在書桌前,一邊放任自己的手在她身上攻城略地,一邊貼在她耳際問:“好好說,是‘主子娘娘’重要還是‘主子爺’重要,說得不好朕要狠狠地罰你。”
蓁蓁軟得快要化成一攤水,她雙頰酡紅,眼若秋水地瞧著皇帝,淺淺地喘著氣說:“我錯了嘛……是……是萬歲爺最重要。”
皇帝滿意地一把抱起她轉身走入了內屋,一時是春色無邊。
······
蓁蓁猛地睜開眼睛,屋外還是一片漆黑,剛剛在夢裡她隱隱聽見自鳴鐘響了一下,那如今應當剛過子時不久。她側過頭去,皇帝仰麵朝上就睡在她的身旁。昨兒晚上那一場雲雨著實是亂來,到了這會兒她腰都還在疼,可蓁蓁心裡卻異常的清醒。她沒有錯過當皇帝把她壓在書桌邊上的時候她瞧見書桌上擺著的一封諭旨,如果她猜的沒錯,那就是此番後宮晉封的諭旨了。
看還是不看?蓁蓁幾乎沒有猶豫,就起身想下床去。
皇帝似乎睡得也淺,蓁蓁不過略動了一下他就醒了。休息了一晚上他似乎恢複了精神,伸手撫了撫蓁蓁的臉頰問:“你怎麼醒了?”
蓁蓁一下鑽在皇帝懷裡嘟噥道:“睡不著了。”
皇帝親了親她的額頭呢喃道:“最近你老是這樣,彆是又有了。”
蓁蓁搖了搖頭很肯定地說:“沒有。”
皇帝失笑,二月後就開始忙著孝昭皇後的三周年祭,之後他的山陵建成準備移葬兩位早逝的皇後前,他又獨自一個人在齋宮齋戒了好幾日。之後啟程移送棺木時因為要順路祭奠孝陵他存了心思特地一位嬪妃也沒帶。等一起辦妥回宮以後他又大病一場,蓁蓁陪著他熬了大半個月,他好了她卻病了。
兜兜轉轉到了這些日子兩人才有功夫黏在一塊,可不是沒有嗎?
皇帝的手說著就不安分了起來:“有沒有的還不是看朕嗎?”
嬌人一把把皇帝的手打開,從懷抱裡掙脫開卷著被子背朝他說:“要麼就生個公主,阿哥可太煩人了。”
老四和老六漸漸大了,這兩孩子都是會說會鬨的主,按照蓁蓁的話說全是聰明的話簍子,每天都把她煩得不行。有時候蓁蓁偶爾有個小佯其實是懶得見人躺在床上躲懶,兩位阿哥每天都要手拉手在床頭叨叨半天以表孝心。
皇帝從後抱住她問:“今年悶不悶,除了今兒來了南苑外,見天不是瀛台就是宮裡的,馬都快生了。”
“您又不帶我去草原。”蓁蓁悶著聲特彆不高興,下月皇帝去溫泉她知道他要出喜峰口,她求了又求。皇帝隻是說不行,現下來說這些,在蓁蓁眼裡簡直是故意找罵呢。
然而皇帝,她是不能罵的,隻能溫柔地抱怨。
然而溫柔地抱怨皇帝也是聽得懂這其中的憤懣,皇帝在她耳邊呢喃:“下月要祭奠去孝陵,還有老太太在,帶了你,貴妃就不能不去,可朕不想再讓人誤會。”
“誤會?”蓁蓁一下抓住了皇帝這兩字,這話裡聽音的功夫她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一旦抓著她立馬警醒了起來。
立後的事傳得言之鑿鑿,可大半年過去,事情一直沒有落地,而沒有落地的事情就會有變數。更何況開春的選秀,皇帝一改過去交給後宮的樣子,自己親臨。這一趟總共隻留了三個,去掉今年等著要指婚給的簡王和顯王的,也就是實際皇帝隻看中了一位。這留下的三個裡就有孝昭皇後的妹妹,蓁蓁見過的那位三格格。
簡王和顯王應該都是想求這三格格的,畢竟頂好的門楣,據說人也教養得法。可幾個月過去了,該下的旨意皇帝也遲遲沒有下,這其中的含義就格外值得人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