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了該朕了吧?”皇帝佯裝拉臉, “怎麼回事?規矩呢?進來安都不請了?”
蓁蓁氣哼哼地揣著小手轉過身給他個背影, 皇帝從炕上下來到她身後貼著坐下, “怎麼了你?真吃錯藥了?朕昨晚不是一個沒忍住麼, 也不是故意要那樣的, 再說你後來不也肯了?”
呸!蓁蓁心裡直接啐了一口,這人真是滿朝臣子們敬重,百姓你口中的聖明天子麼,滿腦子都裝著些什麼東西!
“臣妾不和您算您還賴臣妾了,臣妾哪裡就肯了?明明皇上您逼臣妾的!” 蓁蓁老臉一紅氣呼呼地要走。
皇帝把她拽回來困在懷裡:“那今天換你逼朕,朕不和你還價, 你要怎麼逼就怎麼逼,成不成?”
“呸!那哪是逼您,分明就是便宜您了。”蓁蓁臉能滴出血來, 突然回過神, “不對, 誰要和您說這個了!”
皇帝“啊”了一聲,一臉莫名, “那還有什麼事兒?”
皇帝心裡也在飛快地盤算,蓁蓁這氣在他看來莫名其妙,且看著人氣得不輕應該不是小事。可他還真不記得最近宮裡出過什麼大事能氣著她啊?尤其還氣成這模樣。
“天地良心,德主子能彆這樣不?”皇帝雖然鄙夷自己哄美人時候的樣子, 心想這般低聲下氣千萬不能給外人瞧見, 但還是舔著臉把頭搭在蓁蓁肩上問, “怎麼了?誰讓你不高興了?告訴朕, 朕叫人打他們板子給你出氣好不好?”
“宮裡都是女人,皇上打女人嗎?”
皇帝皺皺眉,又怎麼了?
他於是哄著道:“她們誰又不懂事惹到你門前了?朕去禁她們足,罰她們宮份。”
蓁蓁扁扁嘴,接著眼圈就紅了。她的確是憋了一肚子氣來的,結果皇帝這樣好言好語她卻不知如何開口發作,這麼憋悶了一會兒到底什麼事還沒說個明白的,她先哭了起來。
皇帝一見她落淚整個人都慌了神,“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哭起來了,快把眼淚收一收你好好說。”
蓁蓁吸了吸鼻子,紅著眼圈說:“也沒什麼,就聽見翊坤宮又有人要住了,臣妾就想起以前的事來了。”
皇帝的臉突然就僵了,好一會兒後皇帝搭著她的肩語重心長道:“翊坤宮總有一天會住人的,你也該明白的。隻是這事今兒早上才定下來,你倒知道的快。”
“皇貴妃剛剛特地勸了臣妾的。”蓁蓁扯了帕子擦擦淚珠,“宜嬪姐姐要住就住吧,臣妾還能怎麼著,哭過算了。”
皇帝把她轉過來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有點哭花的臉:“朕最早的意思也是想讓貴妃住翊坤宮,那畢竟是她親姐姐的舊宮,她住是理所應當的,朕讓顧問行去國公府傳旨意,沒想到國公府竟然推了。顧問行前後去說了三回,貴妃的意思是她不肯住翊坤宮,說怕觸景傷情,剛巧宜嬪說想移宮,朕也懂為什麼才準的。”
“怪臣妾自己,當年不應該去踩宜嬪姐姐的臉,才讓她記恨到現在。”蓁蓁沒好氣地說。
皇帝一聽倒想起這事了,他拉了臉說:“以後少去後宮晃,有些瞎話你聽了也隻能生氣。”
“臣妾就是不晃也能聽見,臣妾又沒瞎又沒聾的。”
皇帝看她眼圈紅紅的怕她又要哭,為難地說:“要實在不高興,就讓宜嬪彆搬了。”
蓁蓁見狀還是攔住了皇帝,皇帝有句話是實在話,翊坤宮總有一天要住人,這紫禁城幾百年了,哪間宮殿沒有流水般的主人?
皇貴妃雖然把這事告訴她隻怕是沒懷好意,可有句話倒是真心對:皇帝允了的事情不可再議。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帝做朝令夕改之人。
皇貴妃挑撥她和宜嬪以前挑撥她——這兩件事今日隻要在皇帝的心裡掛過號,那她該出的氣和該上的眼藥也就都到位了。
她破涕為笑,乖乖巧巧地和皇帝認錯:“好了好了,臣妾錯了。您回頭讓臣妾去坤寧宮西偏殿拾掇拾掇吧,那兒也關了好些年沒收拾了,臣妾很想去看看。”
皇帝點頭算是答應,蓁蓁是轉陰為晴了,可皇帝的臉色卻沒緩過來,反而沒頭沒腦地問:“這世上是不是都沒什麼知足之人?”
蓁蓁笑笑說:“欲壑難填,人之常情。”
“也對。”皇帝自嘲說,“就朕平了三藩還要打台灣呢,打完台灣還有彆的,一刻都不想停。”
蓁蓁嬉笑起來:“臣妾也是啊。”
“你難填什麼,你先說一件,朕滿足一下。”
“彆,您可彆啊。”蓁蓁勾住他的脖頸調笑道,“臣妾可怕被您慣壞了以後收不了場,回頭招人煩。”
皇帝摸了摸她的腦勺,一聲歎息:“你啊,不會。”
“臣妾說不定哪天不知足了來逼您給這給那的,您回頭……”
她話都沒說完,皇帝突然恢複了之前厚顏無恥的臉,“說了今天你逼朕,不怕你不知足,就怕你太早知足了。”
蓁蓁的臉又一次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她抬手推了推身前的人,卻死活沒能把人推開。
······
康熙二十年終於在接連的風波之中走到了臘月。
自從皇帝下了詔書後內務府和禮部就忙了個底朝天,不但同時要冊封皇貴妃,貴妃,還有四位嬪要晉封為妃,朝服吉服這都要重新做不說,就連宮鋪也是要重新換過,能不折騰人麼。內務府總管海拉遜短短兩個月人瘦了整整一圈,眼眶都凹了下去,到冊封禮前幾天走路都打顫。
皇帝定了十二月二十這一日同時給皇貴妃、貴妃還有蓁蓁等人行冊封禮,小鈕祜祿氏於是提前一日,於十二月十九日由一等公府坐著內務府派的四人大轎從神武門進宮。因翊坤宮已經被宜嬪姐妹占了,小鈕祜祿氏就被安排在了新修的長春宮,長春宮康熙朝還未有人住過又離慈寧宮較近,裡外修葺後倒也不失隆重。
十九日一早弘毅公府左右是被圍觀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也是難怪,如今宮中幾位娘娘們都是白身時入的宮,當年宮中規製未定,所有人都以庶妃開始,康熙十六年以後才一步步晉封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小鈕祜祿氏卻不同,她是直接以貴妃之禮迎進宮的,本朝先前本無成例,內務府和禮部也是傷透了腦筋,最後還是海拉遜機警,說仿照當年仁孝皇後進宮時的禮儀降低規格辦。他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個長長的折子,三天後皇帝禦筆再刪掉了一些儀仗和人數,這事才算是定下了。
這送小鈕祜祿氏進宮的命婦們也是各個出身名門,首當其衝的是她的三嫂,也就是一等公法喀的福晉,她是仁孝皇後的親妹妹,故一等公噶布賴之女。其次是四嫂佟佳氏,她是即將要升任皇貴妃的貴妃佟佳氏的親妹妹,也是內大臣佟國維之女,第三位則是五嫂瓜爾佳氏,她的丈夫富保隻是個禦前侍衛在諸兄弟中不算打眼,但她的阿瑪卻大大有名,乃是滿人裡第一位狀元,如今的江西總督麻勒吉。
這幾位命婦們是各自穿戴朝服站立在四人大轎兩側,步行送小姑子進宮。這日的排場浩大和車水馬龍,直到十幾年後還有當時親眼目睹的人拿出來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鈕祜祿氏進宮後先去慈寧宮和寧壽宮向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然後就安靜地返回了長春宮。她還未行冊封禮也就算不上是嫁了,還是未過門的姑娘便沒有去乾清宮請安,反正冊封那一日也是要去禦前謝恩的。
就這樣眾人盼望已久的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二十日終於是來了。
天晴,無雪。
貴妃的承乾宮中所有人當然是早早準備好了。佟佳氏家也來了數位觀禮的女眷,其中佟國綱妻董鄂氏和佟國維妻赫舍裡氏被一群人眾星拱月一般圍在正中,尤其是這赫舍裡氏大有來頭,她也出自海西女真的赫舍裡氏,與索尼一門乃是同族和噶布喇、索額圖是平輩,算起來也就是仁孝皇後和僖嬪的堂姑了。皇貴妃是她親生長女,因著女兒出席這為夫人在人數眾多的佟家一門中也是地位超然,一點不比佟國綱妻公夫人差。
正吉時,大學士勒德洪自太和殿皇帝手中接過冊書冊寶往景運門出發。
承乾宮內,貴妃佟佳氏也穿帶上了皇貴妃的朝服朝卦,由左右扶出正殿,其母赫舍裡氏身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挨著母親歡喜雀躍地喊了一聲:“姐姐今兒真美,姐姐身上那衣裳像秋天的落葉似的,真漂亮。”
童言無忌,但貴妃佟佳氏聽得心裡卻針紮似得狠狠疼了一下。行冊禮的命婦捧著皇貴妃朝冠上前來給佟佳氏戴時,她麵如死灰,心如刀絞,閉上眼任她們擺弄。
洪德勒是第一位出發的,接著明珠也自太和殿出發去為貴妃鈕祜祿氏行冊封禮。走在通往景運門的路上,明珠心裡暗暗佩服皇帝的手腕。
皇貴妃,妙啊,絕妙。還打著先帝孝獻皇後的名號,誰都知道太皇太後多嘔那位“皇貴妃”。佟家的閨女如今名義上是內庭第一人花團錦簇,還擔著協理六宮的任務卻偏偏不能入主坤寧宮,佟家那兩位大老爺怕是今兒心裡氣得半死還得笑臉出來迎客。再有就是長春宮這位了,早不進宮晚不進宮,偏偏就趕著這會兒進來。論出身,一個是孝康皇後的族人,一個是太宗皇帝元後的族人,身份門第都相當,這位貴妃娘娘擺明了就是來鉗製皇貴妃的。
咱們這位皇帝這番思量不可謂不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