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妹妹看著像是有事, 那就趕緊回去吧, 我同僖嬪這就告辭了。”
榮妃自打被皇帝扣了金冊不發是比從前收斂多了,她剛剛也是想著冊妃的事實在心裡不痛快才一時沒忍住尋了蓁蓁晦氣,這會兒看蓁蓁和僖嬪是快吵起來了她倒是先軟了下來。她說著就要拉僖嬪走, 蓁蓁也不想和她們多廢話,和榮妃互行了一個平禮就準備離開。
可僖嬪這時哪裡肯罷休, 她衝出去倏地橫在了蓁蓁跟前拉著她的胳膊狠狠道:“你得意什麼?彆以為如今抬了旗就忘了自己是什麼出身!”
厭惡煩躁之心驟然間湧過蓁蓁的心口, 她突然頭腦一熱直接抬起胳膊想甩了僖嬪的手, 可僖嬪的手還在用力,一甩一拖間就拽到了蓁蓁的耳環。
“噝!”蓁蓁倒抽一口冷氣, 隻覺得耳垂被耳鉤勾起了一塊肉來。
僖嬪一聽見德妃倒抽冷氣就趕緊鬆了手,可這時已經晚了,蓁蓁的金鑲珠翠流蘇耳鏈的鉤子已經歪了, 她的耳垂被鉤子勾得是又紅又腫還透著一絲絲血跡。
僖嬪見她受傷立時知道自己闖下大禍, 但她還是嘴硬說:“彆以為爬了上來了不起,我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蓁蓁自打進宮後除了險些遭了安嬪的毒手外, 不是被綺佳寵著就是後來被皇帝寵著,哪裡受過這樣的欺負, 她捂著耳朵怒叱一聲:“放肆!”
霽雲護主心切, 衝了上去要拿僖嬪,僖嬪害怕地往榮妃身後一閃,“你, 你想乾嘛。”
霽雲說:“你傷了我們娘娘自然是要拿你去見皇上!”
霽雲說著就要上去抓她而僖嬪又步步後退, 兩人在延禧宮門口鬨了個不可開交。此時不遠處皇貴妃佟佳氏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了, 僖嬪身邊的宮女先拉了僖嬪跪了下來,蓁蓁和榮妃也順勢跪了下來。皇貴妃走近後卻像是什麼都沒瞧見一樣,淡淡地說:“都聚在這兒乾嘛,還不進去賀喜?”
榮妃出來打起了圓場:“是這樣的,德妹妹來得早已經要走了呢,我們不想讓她走這才拉著說起話來。僖嬪妹妹本也不是故意的,誰想到她輕輕一扯不小心就傷著德妃妹妹了。”
皇貴妃飄了她一眼,又看向蓁蓁,蓁蓁一臉怒容捂著受傷的耳朵道:“僖嬪姐姐不過輕扯了下我就如此,若姐姐再拉得狠些了,我這耳朵是不是就沒了?”
僖嬪看蓁蓁耳垂有些流血了也是心裡發慌,尷尬地陪著笑說:“妹妹誤會了,真誤會了。”
蓁蓁看向皇貴妃等著她來做個裁判,榮妃僖嬪等著她做個和事佬,沒想皇貴妃半天都沒說話,倒是她身旁的貴妃先開口了:“皇貴妃娘娘,惠妃姐姐怕是在裡麵等得久了,我先進去了。”說著她帶著人就進了延禧門。
榮妃看佟佳氏沒吭聲心裡長鬆了口氣,忙跟著說:“是啊,是啊,惠妃姐姐怕是已經等久了,我們先進去了。”說罷,她趕緊上僖嬪進了延禧宮。
佟佳氏等兩人身影都瞧不見了方才幽幽地歎了口氣,拉住蓁蓁的手說:“我知道妹妹如今心裡定是在怪我剛剛沒有替你做主。”
蓁蓁冷笑一聲。“臣妾怎麼敢怪罪皇貴主子呢。”
佟佳氏道:“僖嬪是仁孝皇後的族妹,也算是太子的姨母,有些話我若說重了有些人心裡就會有些彆的想法,望妹妹體諒。”
蓁蓁不服氣。“皇貴妃娘娘,您就忍著看她們如此放肆麼!”
佟佳氏又歎了口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有些事我做不了主,妹妹如果覺得委屈就去乾清宮請皇上做主吧。”佟佳氏說完這番話領著自己帶來的人進了延禧宮。
霽雲遞了帕子給蓁蓁,瞧著她耳朵上的血絲問:“主子還疼不疼?”
蓁蓁搖搖頭,她若有所思地瞧著佟佳氏的背影,好一會兒後對霽雲說:“我們先回永和宮去。”
延禧宮門口的這一幕鬨劇皇帝人還沒去永和宮就知道了,佟佳氏剛從延禧宮出來就被請去了乾清宮,不知道她同皇帝說了什麼,她出乾清宮後就直接去了儲秀宮,而後僖嬪就被她親口告知禁足半年。
······
這都是白日裡兩個時辰內發生的事,等皇帝到永和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蓁蓁的耳垂果然是傷了,敷了藥膏還是紅腫著。皇帝轉過蓁蓁的臉,仔細地查看她傷著的地方,蓁蓁也已經是聽說僖嬪被禁足的事了,隻是此時她心裡仍有些不忿,對皇帝說:“臣妾今兒本來是高高興興地去給小阿哥周歲賀喜的,誰想到卻遭了這場血光之災,簡直晦氣。”
皇帝勸慰道:“僖嬪也知道自個兒錯了,朕也罰她了,德妃娘娘就消消氣吧。”
蓁蓁問:“誰說她知道錯了?”
皇帝道:“是皇貴妃說的,她後來有去質問過僖嬪此事的來龍去脈。”
皇帝不提佟佳氏還好,一提她蓁蓁是比生僖嬪的氣還要氣憤。
“臣妾本來還想著皇貴主子能主持公道,誰想皇貴主子就像尊佛一樣杵那兒,一動不動的。”
皇帝歎了口氣。“你也彆怪皇貴妃,她也有她的難處。她畢竟不是皇後,而僖嬪又終究是太子的姨母。”
蓁蓁一聽皇帝這口氣就知道肯定是皇帝在見佟佳氏的時候佟佳氏和他說了什麼。
“皇貴妃娘娘除了這個外是不是還同皇上說了什麼?”
皇帝道:“她也難,到底不是皇後,彆人也不見得能全聽她的。”
蓁蓁剛想說“她是出身聖母皇太後家的小姐,她難,那我不是更難”。
四阿哥卻跑了進來,一直到東暖閣門口舉著小手就拍門,又從門縫裡擠進去,邁著小短腿想爬上床。
“額娘不疼,胤禛給擦擦。”
胤禛笨手笨腳地給蓁蓁擦著臉,蓁蓁一見到兒子心情就好了,她假裝擦了兩下,聽著胤禛說著:“額娘不疼,疼飛飛,飛飛。”
蓁蓁一下笑了出來,摟著胤禛親親她稚嫩的小臉。“好,額娘不疼,疼疼飛飛。”
皇帝在母子二人身邊坐下,輕輕擁著蓁蓁的肩,蓁蓁嫌棄地想躲開,皇帝摟住了不放手。“好了,咱們過些日子就出門了,彆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蓁蓁一聽眼睛就亮了。“去盛京的日子定下了?”
冊封之前皇帝就定好北巡盛京的路線,這也是蓁蓁期盼已久的事。皇帝點了下她的鼻尖說:“定了,過幾日就走。”
蓁蓁這下是高興了。她長這麼大還沒出過京城呢,何況還是回她阿瑪出生的地方。“那咱們幾時走?“
她話一出口又有些猶豫了,“阿哥們怎麼辦?”兩個兒子還那麼小,尤其是胤禛,她才和佟佳氏有過幾句不愉快的口角,這會兒心裡就特彆不想把他留在宮裡讓佟佳氏照看。
皇帝伸手摸了摸胤禛肉呼呼的小臉,胤禛立刻就是要往他的膝蓋上爬。
“這次去的人多,太子也去,你若想帶上他們兩也無妨。”
蓁蓁這下是真高興了,接下來的幾日就忙著催秋華收拾行李,秋華被她催得直跺腳,最終理出了洋洋灑灑十幾個箱子的行李。
“阿瑪!”皇帝出巡在即,本來應該在後院收拾行囊的禦前一等侍衛納蘭容若卻出現在了明珠府的前堂。他腳步急迫,神色焦慮,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和明珠相談。
明珠此刻正在書房欣賞一幅畫,墨色暈染下枯樹冷寂木葉荒涼,容若一眼就看出這一定是北宋書畫院的精品。可此時素來愛好風雅的容若卻無心細究眼前這幅畫究竟是何人所作、何處所來,他焦急地說:“河總大人請求驗收楊家莊和大堤的折子已經上了第二道了,皇上依然毫無動靜,這轉眼聖駕就要去盛京了,皇上是否彆有心思?”
容若說的是河道總督靳輔在正月裡上的折子。北宋末年開始黃河水道就開始數次侵淮,到了南宋末年金人入侵,東京留守杜充挖掉了懸在開封邊上的黃河大堤,以水為牆阻擋彪悍的金軍鐵騎南下,從此就有了曆史上長達千年之久的黃河奪淮。
皇帝登基之時,前明潘季馴所修之河道已年久失修,每逢大汛黃河下遊洪水彌漫,本為魚米之鄉的江蘇北境儘為澤國,漕運河道儘數淹沒,漕糧不能入京,良田不能開墾。明珠於康熙十五、十六年之間屢次向皇帝推薦靳輔為河道總督,其人為治河奇才,甫一上任就以築堤岸束水、蓄清刷黃等多道治何良策震驚朝野。
當時,正是三藩焦灼之際,國庫存銀不過百萬餘兩,可捉襟見肘之下皇帝依然傾舉國之力多次下令讓戶部內務府調撥銀兩儘供黃淮之堤,甚至當時宮中立後冊嬪都因為治河所需銀兩耗費巨甚而有所儉省。
靳輔在頭兩年內的確沒有辜負皇帝的期望,駐堤修壩成效顯著,但天有不測風雲,康熙十九年夏季黃河暴漲,三年治河所費儘數付之東流,最可怕的是洪水直接淹沒了前明的祖陵。當時彈劾靳輔的奏片如飛雪般送進乾清宮,但那時在明珠的力保之下,皇帝最終同意靳輔戴罪立功,隻要儘快堵住決口就可以既往不咎。
但治河奇才的靳輔當時對著皇帝的要求儘快堵住決口的命令陽奉陰違,他改變策略在高家堰專注修建減水壩,並沒有將治河銀兩用在朝廷明喻的修堵河口之上。到了康熙二十年,彈劾靳輔要求他必須下獄嚴懲的聲勢到達了頂峰,但即使到了那個時候明珠依然在禦前舌戰群臣力保靳輔乃唯一可堪用之河總。
明珠清楚記得那天在乾清宮東暖閣,一幫朝臣足足吵了三個時辰以後,皇帝讓群臣退下,隻看著他說了一句:“這是你以三藩之勝作保換來靳輔的人頭。”
三藩啊,那是明珠這輩子第一次豪賭,也是在乾清宮東暖閣還是兵部尚書的他在眾臣麵前與索額圖據理力爭,曆陳三藩可破之道。皇帝贏了,他也贏了,三年以後他就升任武英殿大學士,與索額圖分庭抗禮。
明珠看著麵前這幅幽暗淒切的古畫與容若說:“好好看畫吧,這畫可不會留幾天了。”
容若覺得這幅畫雖好,但筆墨暗淡焦急讓人壓抑,他看了兩眼更覺焦急,“阿瑪,靳河總是您力保多次的,皇上此番要是怪罪他,豈不是怪罪您?”
“治河之事,皇上是今日才怪罪我嗎?”明珠見容若無心看畫,就將畫卷緩緩卷起,“你不愛看以後也沒機會看它了。”
“兒子知道阿瑪這幅是稀世珍品,可眼下哪裡是賞畫的時候。”容若皺眉道,“我知皇上從派索額圖手下那個邵甘去做漕運總督,就是要與靳輔這個河道總督相互製衡,可恨邵甘小人多番阻礙靳大人,但之前大人上書狀告邵甘,皇上可是站在了靳大人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