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殷紅的血。它們留到地上的那一刻就凝結成了黝黑的血塊。僖嬪就倒在那裡,倒在血泊當中麵色煞白毫無聲息。
蓁蓁和惠妃衝出去的時候, 院子裡亂成一團, 僖嬪的宮女尖叫著想去扶起自己的主子, 可手一碰到那黏膩發燙的血塊就開始失聲尖叫。血腥氣裡竟然混雜了一股甜膩鑽進每個人的毛孔, 映天血色讓承乾宮變得如阿鼻地獄般可怖。
還是皇貴妃的乳母劉嬤嬤強撐著扶住皇貴妃衝幾個宮女叫道:“乾什麼呢!快扶僖嬪主子進屋,再去叫太醫啊!”
僖嬪的宮女這才抖抖索索地去架起軟倒的僖嬪,可一觸手就沾得滿手血, 這血已經不是尋常的紅, 而是紅裡帶黑散發這陣陣黏膩。
“啊!”宮女往後退了一步連連搖頭, 嘴裡還叫著, “主子, 主子!”
這時候皇貴妃的首領太監趙忠順帶了幾個太監來架起僖嬪就往承乾宮裡跑, 劉嬤嬤大怒,“乾什麼!怎麼能往正殿主子的屋裡去, 還不送進東偏殿裡!”
三個太監趕緊把僖嬪抬進空關的東偏殿裡, 慌亂間放在東偏殿裡的一尊送子觀音被砸在地上發出不詳的聲音。皇貴妃由劉嬤嬤扶進東偏殿後, 蓁蓁和惠妃也跟了進來, 惠妃對皇貴妃說:“皇貴妃娘娘先出去吧, 您有身孕這麼大血腥氣怕衝著您。”
皇貴妃搖搖頭,她的衣襟下都浸染著僖嬪的血, 血跡染遍了她金黃色的滾邊——自從皇帝賜了她金色的吉服後, 她每一件衣服裡都有金色點綴。可此刻這些金色都變成了墨黑, 像一碗□□潑在那裡腐朽著那些絲線。
她坐在一把烏木交椅上, 雙手互握中渾身發抖,突然看見地上摔碎的送子觀音對劉嬤嬤說:“把這都收拾了,快!”
“是!”劉嬤嬤也覺得極為不吉利,她立馬把碎片都喊人掃走,東西還未清完太醫們帶著穩婆就匆匆而來。
一群人剛靠進僖嬪所在的床帳,兩個膽小的穩婆就捂著嘴跑了出來,其中一個眼睛瞪得渾圓倒在地上張皇失措地說:“太嚇人太嚇人了。”
劉嬤嬤要不是扶著皇貴妃這時候已經衝過去打她了,嘴裡不停叫著:“快進去,你乾什麼呢!”
這穩婆抱著肩不住搖頭,“我不進去我不進去,太嚇人了,我接生這麼多年沒見過這麼多血啊!”
蓁蓁和惠妃對視一眼,兩人都聞到了那股衝鼻的腥味,可即使怕僖嬪這事也不能沒人管。蓁蓁朝秋華使了個眼色,秋華拽起那個穩婆說:“你要是還要命就趕緊進去,不然內務府一定取你全家性命!”
這穩婆聽見家人才深吸一口氣,哭哭啼啼地進去,僖嬪屋裡連番叫著要熱水要取藥,好幾輪宮女進去後都是乾嘔著出來,一盆一盆血水從裡麵倒出。又過了一會兒突然聽見一直無聲的僖嬪一聲慘叫,然後就是就是幾個穩婆宮女的淒厲叫聲。
“怪物啊!”
這一聲竄進所有人的耳朵,皇貴妃的手指倏然縮緊死死拽著劉嬤嬤的手問:“裡麵怎麼了,這是……”
劉嬤嬤靠在皇貴妃身邊說:“沒事的,沒事的,您彆怕啊。”
裡麵有個宮女連滾帶爬滿身滿臉都是血的跪在地上顫聲說:“回稟……回……各位主子,僖嬪娘娘他……”
她說一半就說不下去了,自己跪在地上嗚嗚地哭,蓁蓁和惠妃對視一眼互相在對方眼中都看見了恐懼。蓁蓁握著惠妃的手對皇貴妃說:“臣妾和惠姐姐進去看一眼,皇貴妃有身孕還是保重自己為好。”
皇貴妃似乎也被嚇得不輕,她撫著肚子說:“你們……你們去看看吧……”
蓁蓁和惠妃攜手走進內室,她能感覺到素來冷靜的惠妃此刻手心也在顫抖,越往裡走血腥氣越重,每個在裡麵的人都在害怕都在發抖,滿地都是水或者血,連僖嬪躺著的床帳上也都是血跡。
太醫跪在裡麵竊竊私語商議著辦法,蓁蓁問:“怎麼樣,還有救嗎?”
一個年長的太醫低頭說:“回主子,全是血水,僖嬪娘娘這胎沒有生氣啊……”
“怎麼可能!”
太醫手指著旁邊的一個銅盆,蓁蓁大著膽子想去看一眼,惠妃一把拉住她說:“彆去,彆看了!”
蓁蓁閉閉眼壯著膽子還是揭開了一眼,就這一眼她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盆裡就是一灘腐肉,其餘的都是成塊的淤血。
她刷得一下鬆開手,瞬間麵色慘白,惠妃拉住她說:“我們看看僖嬪,人要緊,先彆管這個了。”
惠妃壯著膽子拉開床榻前血跡斑斑的床帳,僖嬪躺在內裡除了臉上因為宮女一直的擦拭沒有血以外所有的地方都沾滿了血。穩婆拿著白布一直在接下方留下的汙穢,白布染透後扔在水盆裡飄得全是一塊一塊的結塊,結塊發出一陣詭異的腥膩。
蓁蓁還好,她在剛剛看過那個銅盤後看見血塊尚且能冷靜,可惠妃突然像被雷劈中了一樣往後退縮。
“惠姐姐,惠姐姐!”蓁蓁想抓住惠妃,可惠妃不管不顧地掙脫她的手衝回了外間。
她站在皇貴妃麵前,用半手的汙血對皇貴妃說:“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劉嬤嬤護在皇貴妃麵前對惠妃吼道:“惠主子您魔怔了吧,對著皇貴妃瞎說什麼呢!”
“一模一樣,一模一樣。”惠妃看著雙手,早雁已經撲過來取了自己的帕子給她擦拭,“皇貴妃,她們赫舍裡氏的女子,都是這樣嗎?”
皇貴妃藏在劉嬤嬤身後卻還冷靜:“惠妃,你是瘋魔了吧!”
早雁急忙按著自己主子坐下又對皇貴妃致歉:“皇貴妃娘娘,咱們主子隻是嚇到了。”
皇貴妃掃了驚魂未定的惠妃一樣,說:“無礙的,這場景著實嚇人,你取點鼻煙給你家主子冷靜冷靜吧。”
惠妃拽著帕子擦著自己的手,可怎麼也擦不乾淨,直到蓁蓁出來她望了蓁蓁一眼才稍稍冷靜。
“我失態了。”惠妃想拿手揉頭,但一見手上的血跡又放了下來。
這時候外間傳來通報:“貴妃來了。”
貴妃由宮女扶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她平素在人前話不多,此刻見到滿室慌亂也沒有一驚一乍,“各位姐姐……”
可她剛說完,有個宮女端著一盆淤血從內室走出來正巧晃過她眼前,她一驚捂住嘴刷的就暈了過去。
這下室內更亂了,貴妃的乳母抱著她大呼小叫,而太醫也從內走出請求宮中主子們速找老參替僖嬪吊命。
惠妃這才從自己震驚中醒過來,她對皇貴妃說:“您有身孕不能亂動,我和德妃去吧。”
皇貴妃點點頭,蓁蓁則對惠妃說:“貴妃娘娘請惠姐姐送回去,我去太後那裡,上次我小產太後曾送過半支老參給我,還有半支,我去請太後送來,性命重要太後不會吝惜。”
兩人互相點點頭,就分彆走出了承乾宮,蓁蓁一直到出門都不敢回頭看一眼承乾宮的院子。那裡麵像個血窟窿,僖嬪挪動時候的血滴得到處都是,讓承乾宮像個血祭台一樣恐怖。
事發突然,轎攆都來不及準備,蓁蓁帶著秋華半是跑半是疾走地穿過坤寧宮後路,她路過坤寧宮的東偏殿,那裡是仁孝皇後難產而死的地方,自從她死後這裡一直空關著,綺佳當年為後的時候也沒有選它。
主子,你也是見過今日的場景所以才害怕嗎?
蓁蓁伸出手想找秋華,秋華立馬跟了上來,她驚呼:“您手上也沾上了。”
“是啊,到處都是,想不沾上都難……”蓁蓁的腿發軟,她自問是膽大之人,當年安嬪死的時候她也見過,敬嬪死的時候她也見過,死人不可怕,可這滿室的血鋪天而來卻真叫她懼怕,“剛剛惠姐姐說……說像……”她指了指坤寧宮東偏殿的屋簷,“像嗎?”
秋華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當時我沒跟去,但據說也都是血……”
蓁蓁聽著腳步更加加快,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寧壽宮,哈日伊罕本來正在院前澆花,見她闖進來把手中澆花的銅壺往地上一扔。
“乓鐺”一下,銅壺著地的聲音把本來就噤若寒蟬的蓁蓁又嚇得一頭冷汗,哈日撲過來問:“小姐姐,你怎麼手上都是血?誰欺負了你了?”
哈日攤開她的手,這血腥氣就是這麼一點點血都濃到散不開,蓁蓁突然開始乾嘔起來。哈日伊罕趕緊抱住她,給她順氣,“秋華姐,這是怎麼了?”
秋華扶著蓁蓁另一邊對哈日伊罕說:“太後在嗎?僖嬪小產了,這血都是她的,咱們來問問太後這裡還有沒有老參可以吊命。”
這時太後從內殿走出,她穿著家常的素衫手裡還盤著一串菩提珠似乎是剛還在禮佛,她見到蓁蓁疾步走來問:“怎麼了?”
蓁蓁還在乾嘔,她順勢想跪在地上卻被太後扶住,秋華撿緊要的先和太後說,太後聽後對哈日伊罕說:“你去把上次德妃用剩下的那半支送去承乾宮,拿著我的令牌跑過去,誰敢攔你就把令牌給他們看。”
哈日伊罕“喳”了一聲急忙去庫房尋參,太後將佛珠繞在蓁蓁的手掌,漸漸乾涸的血粘在了神聖的佛珠上。
太後的手柔軟又平和終於讓蓁蓁從驚恐中平靜下來,她抬頭對太後說:“臣妾失態了,多謝太後仁慈,臣妾取了參還要回去。”
太後卻搖頭,握著她的手說:“讓哈日去就是了,你換身衣服和我來。”
蓁蓁還想堅持,太後卻不容她質疑,“秋華,我那裡有蒙古格格那時候穿的衣服,德妃可以合身,你去取來給她換上。德妃,換上以後到我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