揆敘見他如此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兩人在店裡東摸摸西瞧瞧, 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買的,殊不知兩人剛才的對話容若都瞧在了眼裡。
出了墨店容若說:“是不是餓了?”
兩個半大的小子正是長個的時候, 每天這肚子和無底洞似的。容若這一問阿靈阿和揆敘都覺得肚子咕咕叫起來了, 兩人猛點頭。
容若笑著說:“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回去就是晚膳的點兒, 容若也不敢讓他兩多吃以免正經的晚飯吃不下, 就領他們去了一家食鋪, 三個人叫了半斤的豬肉包子。這家的包子做得皮鬆肉鮮,一口咬下去還能嘗到些微的湯汁,在京裡十分有名。上至各家王府,下到普通百姓都是這家包子鋪的常客,明珠家就時常讓下人出來買上個一、二斤的回去當早點。作為一個時常在宮中值宿的侍衛平心而論容若覺得比宮裡禦膳房做得還好吃。
三個人不消片刻就把半斤包子一掃而空。容若給兩個弟弟添上茶問:“吃飽了沒?”
兩人摸著肚子各自都有了□□分的飽,這樣剛好, 再走一走逛一逛, 回家就又有肚子吃晚膳了。
一想到晚膳揆敘撓了撓頭為難地說:“大哥,您還是早些同嫂子和好吧, 每次晚膳的時候明明大家都在一張桌子上坐卻像兩家人一樣,氣氛怪得很。阿瑪額娘是半句都不會說的,揆芳又是個木頭愣子,我可是快憋死了。”
容若從來也沒拿弟弟當個小屁孩看,聽見弟弟如此說他臉上不禁浮現出絲絲歉疚。他原本以為隻有他一個感覺不自在, 原來家裡一家老小都是如此, 阿瑪額娘雖然裝著沒事一般心裡肯定也是不自在的。
“是我對不住你們了, 我今兒就回東跨院住同你嫂子和好。
揆敘一聽扯開嘴角笑了, 露出臉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 “大哥,其實嫂子除了嗓門大了點外人挺好的。”
阿靈阿聽到這句險些把嘴裡喝的茶水給噴出來,他在桌子底下踩了揆敘好幾腳,揆敘斜眼瞧他一臉“你踩我乾嘛”的表情。阿靈阿隻能假裝咳嗽起來。
“你嗆著了?嗆著多喝些水吧。”揆敘給他杯子裡倒滿茶水,阿靈阿無奈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這小子,哪裡看出我是嗆著了。
揆敘是半點都沒能體會到阿靈阿的苦心,睜著他那雙大眼睛一臉無辜地瞅著容若。
“富爾敦不是嫂子親生的,嫂子對他一貫都很好,先前我就時常看見嫂子帶著富爾敦在花園裡頭玩。平時我看她同額娘相處得也挺好。外頭人家像咱們家這樣婆媳和睦的可是少見,婆媳不睦的才是常見,當然這裡頭主要也是因為咱額娘是個大大的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納蘭家的男人是從小就被耳提麵命教育著一條真理:明珠的夫人覺羅氏在家裡地位獨一無二,揆敘吹捧個婆媳和睦也不忘首先誇一誇自家的娘親大人。他臉不紅心不跳,悠哉地喝了口熱茶繼續說:“可是嫂子性格開朗,熱情大方也是另外一方麵。而且我看得出嫂子對大哥是一見鐘情,一心一意的。”
容若不禁一歎,輕輕放下手裡捏著的粗瓷杯子。揆敘說得這些他又怎麼不知道呢,當初鶯娘去世後他原本不想再娶的,就是怕新婦對孩子不好,這世上能真心對前妻留下的孩子的後母畢竟是少數。可是像他們這樣大的家沒有兒媳主持中饋到底不是正經事,尤其揆敘揆芳年齡還小,娶妻還要過上好幾年,額娘又要養育弟弟們,又要分心照看他的孩子還要打理家中上下實在是太辛苦了。他萬般無奈才接受了父母和親朋們的勸說娶了官氏進門。
正如揆敘所說官氏是個好人,性格直爽愛憎分明,可人無完人,她偏偏是個目不識丁的,沒法子陪著他一起風花雪月。他並沒有嫌棄過她,也沒有要求她像鶯娘一樣能陪他吟詩作對紅袖添香,他隻希望她能孝順雙親,幫著額娘打理家中事務便可。他的一顆心已經隨著鶯娘走了,此生此世再做不到比翼雙飛,可他會像對親人一樣敬她愛她一輩子的。
“你尚不曾遇到真心相愛的人,所以不懂,夫妻之道貴在心意相通,隻有一個人的一心一意是不夠的。”
揆敘撅起了嘴,他是不懂,誰叫他小唄。他扭頭看了看長他幾歲的阿靈阿,阿靈阿猛搖頭:“彆看我,我也不懂啊。換我才不想那麼多,媳婦麼隻要是個絕色的就好。隻要是個美人每天看著就開心。”
容若整理好心事鄭重道:“揆敘,我答應你,今兒回家就同你嫂子和好。”
揆敘拍了拍哥哥的肩,豪氣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大哥。”
容若帶著趣味的眼神飄向了阿靈阿,“成了,都彆說我了,小七爺,咱們家揆敘還小,你算算可是到了要議親的年紀了吧。太福晉可有中意的人家了?”
阿靈阿一貫皮厚,可每次一說起這個事就臉紅,“沒有沒有,還早還早。”
揆敘最愛糗他這好哥們了,此時自然是幫著自家親哥哥火上澆油的。
“小?你是康熙九年生的吧,不小了,我阿瑪在你這歲數的時候就和我額娘定親了,我哥在你這歲數的時候也和前頭的嫂子定好婚事了。”
他壞笑著拿胳膊肘碰了碰阿靈阿的肩,“你額娘一貫要強,一心指望你壓過前院的,你看你三哥四哥,一個娶的是元後的妹妹,一個娶的是皇貴妃的妹妹,你這婚事怕是得驚天動地的,依你額娘的個性不給你塞個郡主縣主的肯定不罷休。哈,沒準我這小嫂子已經訂好了,就不知道是康王家的姑娘還是簡王家的格格了。”
“臭小子,讓你再胡說。”阿靈阿頂著一張大紅臉伸手去撓揆敘胳肢窩,揆敘一邊躲一邊笑嘻嘻地說:“哎呀,我哪句說錯了,你這叫惱羞成怒。”
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嬉笑著打鬨了起來,店裡的客人紛紛回頭朝他們這桌看,容若輕輕咳了一聲,“成了,既然都吃飽了我們就走吧。”
三人結賬出了食鋪,容若沒有帶他們回家,反而是領著他們往相反的方向走,揆敘奇怪地問:“哥,我們不回去嗎?還去哪?”
容若瞧著阿靈阿笑而不語,阿靈阿不解地問:“容若大哥,你看著我做什麼?”
容若道:“你這回官學的詩詞歌賦考評可是拿了回中等?”
阿靈阿和揆敘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容若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容若淺笑道:“你們官學的伊夫子是我的同窗,是他告訴我的,說小七爺終於是長進了,拿了回中等,看得出努力過了。”
阿靈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嗨,也沒啥,多虧了揆敘幫我補課。”
此時三人正站在京內有名的玉店前,容若含笑道:“貴公子身上不能沒有像樣的掛件,小七爺,進去挑件好的,做哥哥的送你當作是你學業長進的獎勵。”
阿靈阿驚訝地瞧著容若,腳卻沒有移動半分。
揆敘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朝阿靈阿擠眉弄眼著說:“還不快去,我哥就是偏心眼,對你比對我這個親弟弟還好。”
阿靈阿爽朗一笑,搖搖頭。
容若愣了愣問:“怎麼?我素來拿你當親弟弟看,你又如此長進做哥哥的送你樣東西你彆不好意思。”
阿靈阿撓撓頭道:“不是啦,容若大哥,我是想若你真要送件東西給我,能不能替我買樣能送給我額娘的。她這些年含辛茹苦把我養大還當了好多嫁妝補貼家用,我總想孝敬她些什麼讓她高興高興,隻可惜我現在還沒有出仕……”
原來是這樣……
容若看著阿靈阿的眼底多了絲絲的心疼和憐愛。他是遏必隆的嫡出,若是遏必隆還活著如今又怎會需要求他來買東西送給其母,而他額娘又怎需當東西來養大他。
“成,就依你,那咱們去挑件首飾吧,女人家都愛這些,我阿瑪每次想求我額娘做什麼都會先送她樣首飾。”
阿靈阿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謝謝容若大哥。”
三人一走進店裡就有夥計迎上來招呼。
“三位爺,是要給夫人小姐們買什麼嗎?”
阿靈阿道:“我想挑一件首飾送給我額娘。”
夥計道:“小爺這邊請,這邊的玉簪和耳墜做工精美用料也上等,用的可都是和田上好的羊脂玉。”
眼前是一排各式各樣的玉簪和耳墜,玉色溫潤,就連阿靈阿這個不懂行的都看得出是好東西。這家店的師傅們據說都是從南方重金挖來的,手藝高超,樣式也很彆致,阿靈阿本就不怎麼懂女人家的玩意兒,瞧了半天眼都花了。
店裡除了阿靈阿他們外還有不少的客人,阿靈阿隱隱聽見身後有個極是清脆的聲音說:“那支玉簪還有其他幾件玉器麻煩您一並送到南官府胡同吧。”
陪著阿靈阿的夥計在旁問:“小爺可有看中哪支?”
阿靈阿不懂這些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更好看,隨意指了一支白玉梅花簪說:“就這支吧。”
夥計一瞧笑了。“哎呀小爺您有眼光,這支簪子可是我們這手藝最好的師傅雕的。”
阿靈阿認真地點點頭。“那就這支吧。”
“好勒。”
夥計剛要替他包起來,店鋪掌櫃的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這位爺對不住啊,這簪子那邊那位姑娘已經先瞧中了。”
阿靈阿下意識地轉過頭,這一看便是一愣。
離他不過三步遠站著一位明眸皓齒的粉衣少女,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極是靈秀,瞧得阿靈阿的心好一陣亂跳,他先前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孩,她仿若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一樣。
阿靈阿臉一下漲得通紅,話都不會說了,揆敘一點沒察覺出他的異樣來,還同那掌櫃的說:“能煩請掌櫃的問下那位姑娘可是願意割愛?我這哥哥是個孝子,這玉簪他回去是要送給他額娘的。”
掌櫃的聽了便去問了那少女,少女對身旁的丫鬟耳語了幾句,丫鬟掩口一笑,一張嘴聲音甚是清脆動人:“我家姑娘說這位小爺是孝子她願意成全這位小爺的孝行,這簪子就讓給這位小爺吧。”
兩人說罷就離開了,掌櫃的讓那夥計把簪子包好交給已經完全是呆若木雞狀的阿靈阿。
“這位小爺,這簪子是你的了,一共是十兩銀子。”
揆敘看他抱著簪子在原地發愣,猛拍了他一下。
“喂,你發什麼楞啊,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