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 135 章(1 / 2)

當日夜皇帝帶著蓁蓁在虎丘燒過香, 隔日禦駕便啟程前往江寧。

江寧,是皇帝此行的重中之重。作為前明南京,此地物華天寶, 文人集萃。三藩大定後的皇帝來江南, 來江寧,望的是身體力行、文恭謙和,以收江南仕子之心。

皇帝很忙, 忙著祭祀明□□朱元璋孝陵, 隔日又幸江南教場,開十二力大弓,左右各五發, 九中靶心。壯年天子,引江南萬民歡呼, 無不慶幸是國朝盛世。

同樣江寧也是南北彙合要道,因兩江總督府在這, 兩江主要的衙門也都在此,達官貴人之多想而知。

蓁蓁並沒有去多見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也沒有去看皇帝開弓,而是拉著她所喜的曹李氏出門且和她念叨著:“皇上開弓我看得不要看了, 這回來怕被人說是蠻夷嚇人, 才帶了十二力。跟你說這十二力, 十來歲的大阿哥都開得了, 出來嚇嚇南方小民的。”

蓁蓁一時笑得燦若桃花, 李氏在旁瞧著想起先前的一樁事來。

她同蓁蓁在蘇州分手後先行跟著曹寅回江寧接駕。江寧的官夫人雖多, 可能在皇帝麵前有臉麵的曹家卻是獨一份。李氏一回江寧各府的夫人們就遞了帖子來拜訪,李氏沒想明白,曹寅知道卻笑了,拿著拜帖同她解道:“這些夫人們怕都是替她們的老爺來向你打探虛實的。皇上這回來江南身邊隻帶了德主子,兩江的官員們都暗暗憋了一股氣,謀劃著要送一位娘娘給咱們主子爺呢。可誰都不敢貿貿然送,這事是火中取栗,辦好了龍心大悅,從此在皇上身邊就有了個可靠人,辦不好那就是丟官罷職還落了個沒臉,他們就想著先知道皇上喜歡什麼樣的,而見過內庭女眷的也隻有你了。”

李氏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們這些官老爺們,各個都想當然,我敢說德主子那般的容貌氣度,滿江南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他們選的那些往她旁邊站著那就是庸脂俗粉,皇上哪看得上。”

曹寅含笑讓下人把那些拜帖都收起來。“此事夫人你放心裡就好,至於這些拜帖麼……不妨說你忙著接駕,等皇上走了再一一拜會她們。”

她倒沒和蓁蓁說起此事,隻聽蓁蓁還在說:“皇上那把十六力的弓拉起來才嚇人,這要到北麵圍場,讓一乾侍衛和皇上一起比,那才真叫有意思。”

李氏道:“娘娘久侍聖駕,自然什麼都見過。”她還是有點遺憾,歎道:“奴才都不會騎馬。”

“騎馬難什麼?小曹大人不是當過侍衛,也跟著北巡過啊,回頭你們回京了讓他帶你去西山試試就好了。”

兩人同乘轎子正往大報恩寺去,蓁蓁微微掀開一點轎簾,大報恩寺琉璃塔已在眼前,高聳入雲的琉璃塔身在陽光下金碧輝煌,風過塔身,層層銅風鈴齊響,清脆叮當繞在每位香客身邊。

“太美了啊。”蓁蓁瞧得眼都直了。

“是呢,不少紅毛子還特地來畫了西洋畫帶回去,我小時候聽說有個紅毛子在大報恩寺外邊畫邊哭。”

她放下轎簾道:“這就鄉下人了。”

“西洋沒見過國朝昌盛物博嘛,若是他們見到紫禁城,更要嘖嘖稱奇了。”

“宮裡也就是給人看的,不如這兒,人煙氣好。”

李氏笑道:“德主子啊,前頭就到了,您這回要什麼都能開口和掌櫃的問,大報恩寺外都是撿漏的,我家爺說就數這家漏最多,咱們去撿撿。”

於是二人攜手進了一文玩鋪子,裡頭放著各色寶瓶、文房四寶,又刻本書卷琳琅滿目。

兩人進了,又店家引入在內室坐了,寒暄幾句罷蓁蓁問:“您這兒可有董其昌董文敏的好物?”

李氏坐在旁邊給她立馬使了個眼色,蓁蓁不解,店家卻有譏笑之色:“夫人家中大人是做官的吧?”

蓁蓁不懂他一句話怎麼引得店家說這個了,店家讓小仆去取了一箱子來,他打開指著說:“夫人要的董文敏各有不同,就看您怎麼挑了。”

“不同?”蓁蓁還是不解。

店家無奈地說:“夫人是頭一回來吧,董文敏為當今聖上所愛,所以這些年來收的大多是做官的,要說哪有這麼多董公的東西,還各個都是上品啊?所以就分了幾檔,您要是不差錢,就挑著好的來,這裡有卷月賦並有前朝幾位閣老的題字印鑒的,隻是作價千兩。”

“千兩?”蓁蓁唬得一跳,就是之前欒大去問一卷米芾的畫也不過千兩,這店家開價可夠黑的。

“這樣的好東西都是要往宮裡的送的,千兩,萬一換來地方督撫大員,千兩算個什麼,萬兩也回來了。”

蓁蓁瞬時心一沉,又問:“那彆的呢。”

“這一卷麼,王叔明畫的,有文敏題字,算二檔,折一半價就能拿走。另有的麼,嘿嘿。”

店家起出兩卷展開,蓁蓁一瞧也是不錯的東西,她不解,店家說:“這也就十兩的事,不也一樣嗎?”

“你埋汰誰呢!”李氏先不肯了,她吩咐道,“那兩幅我們都收了,你再拿旁的來。”

店家識人看色,連忙又拿了一些青銅器皿、硯台官窯,尤其以一汝窯筆洗和一鈞窯梅花瓶最為珍貴。蓁蓁不能辨真假,隻見李氏點頭,也不再多問。

其餘大多是些吳門字畫,好玩的團扇冊頁、美人圖,她看了入眼的也有些,隻想著一並帶回去和細瞧。一直到最後,蓁蓁展了一幅扇麵,卻是文征明畫的梅花扇。

“好物!”她問道,“店家,這個……”

“夫人好眼力,隻是這個不巧得很。”店家長歎氣,“這本是一對扇麵,您瞧這背麵的梅花詞,隻是上闕,另一闕在另一麵上。可之前來了位不講道理的爺,非強買了下闕那麵,小的讓他都帶走,他還不肯了,出了雙倍價奪了去,可憐這麵孤零零地落在這兒。”

“這可太可惜了。”李氏也惋惜道,“文氏的梅花扇還是一對,這人也忒不講理了,一對扇麵就此分開,後會無期了。”

“可不是嘛……”店家長籲短歎,蓁蓁實在太愛這麵梅花扇,店家逢她這樣的大主顧,又這扇子其實早掙回來了,便贈與了她。

一直近黃昏,蓁蓁才與李氏心滿意足地回江寧織造府。

···

江寧織造府正是曹氏目下在南方所住,曹寅之父與年初在江寧織造上病歿後,曹寅回江寧治喪並監理江寧府織造事宜已有半年,皇帝此回駐蹕江寧府自然選擇在曹府,其外還另見了自己的乳母孫氏。

皇帝正讀納蘭容若新為曹寅所作的曹司空手植楝樹記,他隨口讀出:此即司空之甘棠也。

六阿哥胤祚也在一邊,遂問皇父:“皇阿瑪,何為甘棠?”

“容若,這是你寫的,你與六阿哥說吧。”

納蘭長拜便將召伯甘棠解與六阿哥,並說:“詩三百甘棠作: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便是懷念召公之德。”

皇帝問胤祚:“如此可懂了?”

“這是以古人召公之德喻這位司空了?”

“正是,司空乃是這位曹寅大人的亡父。容侍衛正為他所手植的楝樹作文,感懷他在江南的功德。”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胤祚複讀了納蘭所吟詩經問,“可是望曹寅大人仍保有司空之德啊?”

童言無忌,曹寅卻一下跪在地上泣道:“奴才不敢。”

皇帝心中也甚是複雜,曹家兩兄弟,曹宣雖是乳母親生,可論才德實乾他的確更重曹寅許多,如果不是如此,也不會在曹璽後事上諸多糾結了:“楝亭你起來吧,你的為難朕何嘗不知道啊。”

納蘭扶了曹寅起身,卻看著六阿哥對皇帝道:“臣剛剛不過隻念了一遍甘棠,六阿哥便能複述,又能解其中奧妙,著實聰慧過人。”

胤祚這些日子總跟著皇帝,最仰慕容侍衛的才學,這回聽他竟然誇了自己一下子漲紅了臉,反而不好意思地縮到皇帝身後軟糯地說:“皇阿瑪……”

“哈哈哈哈,胤祚你也會害臊了啊。”皇帝把胤祚從身後抱起來,又對容若道,“他近日回去就是歇息時也總誇讚你,既然你又誇他聰慧,不妨等他開蒙了,多多教授於他吧。”

納蘭正有詫異,皇帝安慰道:“無事,就是讓你多教他些詩文罷了。”

納蘭容若這才心安,他知皇帝正為皇太子尋覓良師,如讓他教六阿哥倒也妥當,以六阿哥的聰慧靈敏,多和他學詩詞歌賦這些富貴閒人所愛,的確是良策。

···

蓁蓁當然還不知道這番故事,她進園子的時候,李玉來報皇帝還在曹家書房,隻讓李氏陪伴她遊園。

“我倒不知道董文敏竟然這般低評。”蓁蓁感歎,“真是如此?”

“豈止啊,本來南邊最重的就是文征明公的東西,您就瞧那對梅花扇多難得,一個是文章好,一個是心思精巧。如今董公東西貴重,還是因為聖上喜歡董書,於是不少北邊的大人都到南邊高價買了敬獻宮中。”

“可我瞧著,董公也未必不如文公啊。”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東西不好說。”李氏想想自己和這位娘娘投緣,這位娘娘也不是什麼不講理又愛抓小辮子的邪性人,於是又說了兩句實話,“要我說嘛,董公的字是肉了點,上不如二王褚柳俊逸瀟灑,下也不如吳門四家風流了。”

蓁蓁點頭,心中記下要回京與惠妃論辯此事。恰巧轉至一處假山,李氏突然朝遠處的小亭喚道:“大哥!”

李煦被她叫住,立馬低頭跪地請安:“給德主子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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