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 眾妃齊聚慈寧宮陪著太皇太後祭拜土神,祈求一年的風調雨順。自去秋以來太皇太後的身子一直都欠佳但今兒仍是由太後和蘇麻喇姑陪著行完了禮。禮畢太皇太後賜座又賞了宜春酒,這麼多年蓁蓁仍是記得秋華的話原準備淺嘗一口就放下, 一抬眼站在太後身後的哈日朝她眨了眨眼, 她心裡頓時明白這酒是哈日親手準備的定是無恙便含笑喝下了。
她才擱下杯子, 太後宮的崔太監扳著一張臉匆匆走了進來, 挨到太後身邊說了句悄悄話, 太後臉色一變, 手裡的杯子沒拿住一下敲到了桌上。眾妃一時都朝太後看,太後起身依附在太皇太後耳邊說了句話, 太皇太後臉上到瞧不出什麼來,可一轉頭卻對眾妃說:“成了,時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眾妃雖然都好奇太後說了什麼不過誰也沒敢問, 起身福了福便依次退出去了。蓁蓁不動聲色地朝哈日看了一眼也跟著其他人出了慈寧宮, 她回到永和宮才換了衣服哈日便來了, 蓁蓁拉著她問:“你剛站在太後身旁,可聽見崔邦齊同太後說什麼了?”
哈日道:“崔總管說淑惠太妃屋裡的伍兒在屋裡吊死了,留了遺書說是受不了同屋其他宮女的欺負。”
秋華“啊”了一聲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蓁蓁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鐲冷冷地笑了,“這樣看來音秀說的都是真的了。”
秋華喃喃道:“主子不過是讓奴才去給伍兒送了些緞麵,她……她就這樣忍不住出手滅口了。”
蓁蓁說:“她做得事要是被抖出來莫說她自己怕是佟家也要倒了,區區一個伍兒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
哈日聽不甚懂她們兩人在說什麼問:“姐姐你們這說得是誰?”
蓁蓁溫溫一笑, 摸著她的辮子說:“我們在說一個大惡人。”
哈日問:“同那吊死的伍兒有關係嗎?”她看蓁蓁點頭, 吐了吐舌頭說:“那這惡人一定也同崔總管有關係。”
蓁蓁手一頓:“崔總管?”
哈日說:“剛崔總管看我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同太後說伍兒的時候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呢。”
蓁蓁眉心微擰:“哈日, 崔邦齊可是慈寧宮給太後用的老人了。”
哈日心思單純不諳宮中人事, 秋華卻是明白的:“奴才瞧著崔邦齊是不滿哈日偏心娘娘吧,太皇太後身邊出來的人身上都有十隻眼睛,能被派給太後用那便定有三頭六臂的本事,咱們能覺得的事兒,崔邦齊心裡估計也有數目。”
哈日吐吐舌頭說:“唉,我以為太後最尊貴呢,沒想到還要太皇太後派人花心思護著。”
“太後有今日哪是那麼簡單過來的。”蓁蓁感歎了一句隨即眼波一轉瞧著秋華,秋華點點頭道:“娘
娘放心,娘娘的吩咐奴才都辦好了。”
蓁蓁輕輕頷首,心道:佟淑媛,來吧,咱們就來較量較量,看誰能笑到最後。
皇帝下了朝一聽說太皇太後身體不適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趕來了慈寧宮。蘇麻喇姑從屋裡出來,皇帝緊張地問:“祖母是舊疾又犯了?”
蘇嘛寬慰他道:“皇上彆急,太皇太後隻是昨兒沒休息好又早起,有些累了罷了。”
皇帝鬆了口氣,瞧了眼垂著的簾子問:“祖母這會兒可醒著?朕可能進去瞧瞧?”
蘇嘛一聽笑了,“皇上快進去吧,剛在屋裡太皇太後聽說皇上來了就讓奴才出來喊皇上。”
皇帝掀了簾子進屋,太皇太後歪在炕上眯著眼朝他招了招手,“我的好孫兒到祖母這來。”
皇帝挨她身邊坐下,太皇太後握住他的手忽然笑了:“祖母還記得那年文氏帶你來慈寧宮的時候,你啊也就不過你如今坐的這個杌凳這般高。這一晃眼啊,皇上都長得這般高大了。”
皇帝聽得笑了。“祖母,人總是會長大的。文嬤嬤頭一回帶朕來給祖母請安的時候朕不過三歲,朕如今三十有四,都過了而立之年了。”
太皇太後含笑緩緩點頭:“是啊,皇上長大了,祖母也老了。”
皇帝扯過一旁的薄毯輕輕蓋到太皇太後身上,“祖母今兒怎麼老說過去的事?”
太皇太後道:“人老了啊就總會想起過去的事,越想啊就越覺得有些該做的事得趁早做了,要不等到了那一天非得後悔不可。”
皇帝聽得心中一澀,他藏住心中的哀愁握住太皇太後的手像哄孩子一般:“祖母想做什麼?您的孫子如今坐擁天下富有四海,隻要您想的朕都能為你做。”
太皇太後聽著咯咯笑了起來,“是啊,咱們的三阿哥如今可是大清的皇帝了。”她這一笑臉上的皺紋全浮了出來,尤其眼角旁兩道深深的淚溝,這一笑不知讓其中藏了多少的憂愁。“聽說德妃插手管了皇貴妃妹妹的事?皇上,後宮隻怕是要風波再起啊……”
皇帝手一鬆愁苦地笑了。他明明囑咐了讓蓁蓁不要插手承乾宮的事,可她現在常來常往景陽宮看望小佟佳氏,擺明了就是要護著她到底。承乾宮那頭也是馬上還以眼色皇貴妃送了侍女給在鹹安宮的胤禛,蓁蓁當時眼皮子都沒掀一下,笑著就讓謝氏收下了,沒過幾天卻傳出新來的侍女開罪了大阿哥,被老大虎著臉趕出了鹹安宮。惠妃和蓁蓁什麼關係?胤褆又是多聰明的孩子?這事背後就是蓁蓁不打算與皇貴妃善罷甘休的一股氣。
皇帝略略把事情前後說給了太皇太後,她聽罷歎了一聲:“你這皇貴妃啊,自己靜不下心來,做人做事也不能讓人心服。我本以為在宮裡這麼些年她能長進些,如今看來,皇上可還是要敲打敲打她。”
皇帝手扶在膝蓋上一聲不吭,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太皇太後瞧了他一眼,垂在炕上的手一顆一顆撚著手裡的佛珠,過了半晌太皇太後方接著說:“德妃是孝昭皇後養出來的人,她主子性格清冽,她也是那樣一個人,依著她的性子她是看不慣佟佳氏這樣的作為的。”
皇帝沉聲道:“祖母說的是。”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哎,罷了,這些話我不說皇上心裡也都清楚。德妃如今身子好些了沒有?聽說小格格生完後到現在都藥不離口?”
“還好,她喝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幸好朕與秋華看的緊,今年冬日倒沒生什麼病。”
皇帝說起蓁蓁臉上不自覺會含著三分笑,這笑意裡的暖讓太皇太後看在眼裡也高興起來,“說來明年就是龍年了。”
她說的突兀,皇帝有些不明白太皇太後的用意:“是龍年不錯,祖母,可是有什麼不妥?”
“龍年是個好年份啊,要是皇上能再添個龍年阿哥就好了。”
皇帝愣了一愣,好一會兒忽然扶著腿哈哈大笑了起來,這老太太怎麼說起這個了?
太皇太後也眯著眼笑著說:“祖母知道她生的那個六阿哥沒了你同德妃都傷心,你不是一直想再要個和他一樣聰明的阿哥嗎?龍年是個好年份啊。”
皇帝笑著頷首:“祖母說得極是,龍年是個好年份,好年份。不求和胤祚一樣,隻要是個阿哥就好。”
蓁蓁好好地歪在炕上看書,忽地打了個冷顫,霽雲瞧見了說了句:“是不是起風了,奴才把窗關上。”她走到窗前一彎腰剛好瞧見皇帝跨進了院子,“主子,皇上來了。”
蓁蓁擱下書到門前迎駕,皇帝挽著她的手進屋,跟在他身後的翟琳手上抱了一摞的折子。秋華一看就知道皇帝今兒是要在這過夜了,她趁蓁蓁同皇帝在屋裡瞧小公主的時候退出去準備。翟琳把折子交給霽雲轉身拉住秋華低聲說了幾句話,秋華聽得眉心都皺成了一團。翟琳問:“姑姑可是都明白了?”
秋華眼神頗是猶豫,翟琳見狀不得不又問了一遍:“姑姑可還有不明白的?”秋華瞧了眼屋裡,硬著頭皮應道:“我知道了。”
兩人這段對話屋裡的蓁蓁自然是不知道的,皇上今日來得比往常早些可除此之外也沒什麼特彆的,一直到就寢時蓁蓁準備給皇帝更衣了,皇帝突然握住她的手說:“等等。”
蓁蓁挑眉瞧著皇帝,皇帝扭頭衝屋外道:“拿進來吧。”
秋華端了一隻青花瓷碗推門而入,一股子濃烈的藥味一下子飄得滿屋都是。秋華把碗擱在炕桌上,她抬頭瞧了眼蓁蓁,蓁蓁衝她使了個眼色,秋華剛想說話,皇帝看了她一眼說:“行了你出去吧。”她無奈隻能福了福退了出去。
這碗裡的藥不知是什麼味道衝得很,蓁蓁問:“這是什麼?”
皇帝道:“是補藥,朕讓太醫院給你熬的。”
蓁蓁一聽兩道柳葉眉全皺了一塊,又喝藥?這些日子皇帝看著她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她一撇嘴說:“臣妾又沒不舒服皇上讓他們弄這藥做什麼。”
皇帝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寶兒如今住到太後那朕看著盈盈一個人孤伶伶的也沒個人陪,咱們就再給盈盈添個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