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2 / 2)

太皇太後失笑:“皇上和個小畜生計較什麼?”

皇帝又一本正經地說:“小畜生聽著,既然太皇太後替你求情朕就改判你斬監侯,現在且讓你吃飽,等你腰圓體胖的那日才將你處斬以身化作一碗雞湯侍奉太皇太後。”

蓁蓁她們都被逗得笑得不行。太皇太後拉著蓁蓁說:“咱們這皇上啊也虧得是坐在朝堂治理天下,要是去做一個小地方官,還不一點芝麻大小的事就判人個斬監侯。”

夕陽西下,站在漢白玉的月虹橋上回望身後,清風徐來,成片的麥田翻起陣陣綠波,遠處的稻田裡蛙聲一片,恍然間仿佛就能看見數月之後的此時在夕陽的餘輝種連綿起伏迎風搖曳的金色浪花。更遠處是一片姿態各異,昂首盛放的荷花,碧色的荷葉連接著金色的夕陽,似乎蔓延向無窮無儘的遠方。

蘇麻喇姑扶住她的老主子接口道:“是啊,從沒見過這麼美的荷花和稻田。”

太皇太後微微笑著合上了眼,一聲由衷的喟歎:“接天蓮葉無窮碧……太平盛世……大好河山啊……”

……

隆冬臘月,京城已經連下了十日的雪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宮裡的地上太監們一早才掃乾淨了雪都熬不過夜,到了旁晚時分就又積了厚厚的一層。福全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滑到,常寧拉了他一把說:“二哥,留心腳下。”

兩人匆匆進了慈寧宮,皇帝平日的精神氣一點不見了,他垂著頭坐在外間的炕上,見他倆來了頭也沒抬,手往裡一指說:“進去吧,祖母在等你們。”

福全踉踉蹌蹌地跑了進去,撲倒在太皇太後的床榻邊就哭了起來。“祖母,不孝孫福全來了。”

太皇太後聽聞這哭聲有些費力地睜開眼。

福全一見握住太皇太後的手哽咽著喚了一聲:“祖母,孫兒來了。”

太皇太後疲憊地一歎,“福哥兒啊,人生在世有些東西注定不是你的,這不是命,這是運,命由天行,運由人決。你平素讀書這道理可曾真正悟了?”

福全一怔,淌著眼淚點點頭。“是,孫兒受教了。”

太皇太後又歎道:“好孩子,往昔種種皆是死物,記著祖母的話,彆再回頭看,彆再留戀了。”

福全哽咽著朝太皇太後磕了個頭。“是……孫兒謹記祖母教誨。”

太皇太後費力地轉了轉頭,常寧笑著靠了過來握住太皇太後的手。“祖母,孫兒在此。”

“沒良心的小畜生。”太皇太後嘴裡雖這樣罵,眼裡全漾滿了慈愛。“祖母就要走了,你還這樣嘻皮笑臉。”

常寧一雙桃花眼眼眶都紅了,臉上卻仍掛著笑容:“祖母,我從前遇見過一大喇嘛,他說我同至親摯愛之人有三世親人之緣,祖母您看,這才是第一世呢,孫兒來生,再來生,都要當您的孫兒……”他聲音漸沉,最後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太皇太後舉起手輕輕擱到他的頭頂。“好孩子,往後要聽皇上的話。關外的三處皇莊是你祖父太宗皇帝賜我的,喀爾沁的一處馬場和牛場是我的嫁妝,我同皇上說了,這些就都留給你了……有了這些即便你哪日觸犯了天顏被削了爵也夠養你一家子了。”

常寧再也忍不住,眼淚瞬時奪眶而出。

夜色更深,雪卻依然沒有停,天像是漏了個窟窿,雪下得仿佛天都要塌了,天地間皆是白茫茫一片。自打知道裕王恭王緊急進宮了,皇貴妃和蓁蓁她們就趕到了慈寧宮,她們已經在配殿坐了兩個時辰了。蓁蓁如今已經九個月了,坐久了腰酸得不行。她剛想起來動一動,蘇麻喇姑來了,眾妃都站了起來,佟佳氏問:“大姑姑,太皇太後如何了?”

蘇麻喇姑神色倒是十分平靜,“太皇太後說了,娘娘們都不用進去了,往日裡該說的她都說過了,娘娘們往後記著太皇太後的話就是了。”

“是。”眾妃們齊齊應了一聲,目送蘇麻喇姑離開。

惠妃抹了抹眼淚過來扶住蓁蓁,小聲問她:“妹妹可還受得住?”

蓁蓁搖了搖頭:“我沒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燭台上的蠟燭幾乎快燒儘了,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幾乎沒有一點聲音。皇太後坐在太皇太後的腳邊,雙眼緊閉轉著手裡的佛珠暗自在心中念著經文。皇帝盤腿坐在床前的地上,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已經陷入了彌留的老人。在長久的死寂後,忽然,太皇太後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皇帝猛地跳了起來,他湊到太皇太後嘴邊,老人已經氣若遊絲,勉強才可聽得見她的輕喃。

“太平盛世……大好河山啊……福臨……”

氣息漸散,七十年的風霜雨淋,最後的最後隻有一抹微笑在她的安詳的臉龐上靜靜地綻開。

太醫鬆了壓在寸口上的手指微微搖了搖頭。“皇上節哀,太皇太後仙逝了。”

皇帝撲通一下跪了下來,他小心地握住太皇太後的手,她寬厚的手掌還殘留著一絲溫暖,她的麵容平靜得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然而他的祖母再也不會醒來了。

皇太後緊閉的雙眼中淌下一行淚,她哆嗦了下嘴唇,輕吐了一句:“南無阿彌陀佛。”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己巳。子時。太皇太後崩於慈寧宮。遺誥曰、天地宗廟社稷之祭、不可以藐躬之故、致稽大典。及百神祀事、照常無停。

正殿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哭聲,配殿裡的眾人心裡隱隱都有了預感,端嬪已經忍不住啜泣了起來。果然沒一會兒顧問行紅著眼睛跑了來說:“太皇太後仙逝了,皇貴妃、貴妃、惠妃娘娘,您三位隨奴才走吧。”

宮裡這些嬪妃都經曆過兩次皇後大喪了,規矩都是知道的。顧問行說完她們跪下先哭了一陣然後各自散了回宮換衣服。一路上都能聽見鐘聲響個不停,所過之處宮人們匆匆摘下原準備過年掛上去的大紅燈籠而掛上大喪時期用的白色燈籠。

秋華領著宮人們候在永和宮門口,她們身上已經全換上了素白的孝服。秋華扶蓁蓁下轎時說:“景陽鐘敲了好幾遍,奴才聽見了就讓她們都先換衣服了。”

屋裡霽雲已經準備好了孝服,蓁蓁一臉平靜地換過了衣服吩咐說:“去把公主抱來吧。”

盈盈兩歲了,正是似懂非懂的時候。這幾天蓁蓁基本都待在慈寧宮裡,見到久違的母親她開心地就撲進了蓁蓁懷裡。“娘……抱抱……”蓁蓁抱著她柔軟的小身軀不知為何忽然悲從中來,眼淚瞬時就淌了下來。“盈兒,咱們的太太仙逝了……往後咱們都見不到她了……”她一時情難自已,眼淚根本止不住,哭得氣都有些喘不上來了。盈盈有些被嚇著了,她舉起小手貼上蓁蓁被眼淚打濕的臉龐奶聲奶氣地說:“娘……不哭……不哭……”

秋華她們都圍了上來勸:“主子,奴才知道太皇太後去了您心裡難受,可您如今身子重了不能這麼個哭法的。”

一群人勸了半天蓁蓁才止了眼淚。她給盈盈穿上素白的孝服,紅著雙眼把保姆招到跟前囑咐道:“太皇太後梓棺發引前我都會待在慈寧宮,你要好好照顧公主。孝期茹素,她這麼小也不能免,仔細記著我的話。”

保姆接過盈盈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秋華問:“四阿哥那邊需不需要派人過去?”

蓁蓁搖搖頭。“鹹安宮那裡皇上會直接派人去的,何況那裡還有大阿哥在。”

秋華想想也是,她端起參湯想讓蓁蓁喝了,蓁蓁一看就搖頭。“我喝不下……”

秋華勸著:“這一去慈寧宮就是要連哭三天,不用人參吊著怎麼熬得住。一會兒主子記得把參片含

舌頭下,等沒味了再吞下去。”她瞧著蓁蓁隆起的肚子歎了口氣,“幸好也就熬三天,否則這寒冬臘月的真要折騰死人了。”

她說的句句在理,蓁蓁喝了參湯便動身往慈寧宮去了。

太皇太後已經由皇太後和蘇麻喇姑重新給她換過了衣裳,她頭上帶著薰貂朝帽身上穿了一身明黃色的朝服,胸口正中垂掛了一盤東珠朝珠,另有兩盤珊瑚朝珠左右交叉於胸前。她麵容安詳、平和,看上去似乎隻是睡著了一般。皇太後擦了眼淚說:“把他們叫進來吧”皇帝猶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皇太後看了心中實在不忍,“皇上快起來吧,內務府的人馬上就來了。”

皇帝沉默地點了點頭,撐著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蘇麻喇姑開了門,內務府下的蘇拉們把預備好的朱漆楠木棺抬了進來。那紮眼的紅色宛如一把刀戳進了皇帝的心,他隻覺得胸口一痛眼前一片漆黑,人瞬時沒了知覺往前倒了下去。

顧問行原本在外頭照應忽然聽見裡頭皇太後驚呼一聲“皇上”立馬奔了進來。隻見屋裡亂成一團,皇帝躺倒在地上,皇太後和蘇麻喇姑一臉驚恐地圍在他身旁嘴裡“皇上”的喚個不停。顧問行朝身邊的徒弟吼了一句:“快去叫太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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