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 177 章(2 / 2)

東梢間裡蓁蓁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聞之揪心,麵前沾了半身蓁蓁汙血的年輕男子神態卻甚為平靜,他一臉淡然的模樣卻奇妙地安撫了人心。惠妃問他:“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就這樣跟我出來了?”

劉長卿道:“生產之事乃是穩婆的工作,微臣隻負責治病救人,德主子的急症一是下紅二是胎動劇烈,這兩樣臣都治了,也治好了。德主子雖然一時流血甚多但先前一直在服用上好的人參養氣,元氣甚足。引產雖然是劇痛難當,但德主子應當是能熬過來的。”

惠妃越看越覺得這人有意思,他言之鑿鑿又信心滿滿,雖有些狂妄惠妃到頗欣賞他。“你剛才同德妃說了什麼才讓她允許你給她施針。”

劉長卿道:“微臣是李煦李大人推薦入太醫院的。”

“啊……”

東屋裡蓁蓁突然極為淒慘地叫一聲,而後就沒了動靜,接著穩婆欣喜的聲音響了起來。“生了,生了!”

惠妃激動地站了起來,從永和宮趕來的秋華此時掀了簾子進屋報喜:“惠妃娘娘,主子母子均安。”

惠妃此時方在心裡長舒了口氣。她沉下臉色轉身對早雁說:“走吧,該是咱們出手去拿碧霜了。”

兩人走出屋子時才發現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多日籠罩在京城上空的雲散去露出一片浩瀚的星空,正南方向的天空上一輪皎月當空播雲而出,白雪映月,整個紫禁城微微發亮。這樣難得的景色惠妃看見了,宮裡其他人也看見了,他們紛紛仰起頭來瞧一瞧這難得美麗的景致。

早雁忍不住歎道:“娘娘,這是吉兆啊。”

惠妃回頭望了一眼飄出嬰兒哭聲的東屋心想:如此祥瑞之兆是因為這個才出生的小皇子麼?

……

屋子裡剛出生的嬰兒中氣十足地哇哇哭泣,蓁蓁躺在床上虛弱地轉過頭:“男孩……還是女孩……”

穩婆笑著把孩子送到蓁蓁跟前:“是阿哥,恭喜娘娘,娘娘生了個阿哥。”

被惠妃從永和宮叫來的秋華正指揮著宮女們收拾屋子,一轉身看見蓁蓁抱著孩子掙紮著爬了起來嚇得是麵無血色。“主子你這是要做什麼?”

蓁蓁每動一下下腹處便是一陣鑽心的痛,如今她完全是憑著自己的一口氣在強忍著。“去慈寧宮……

秋華簡直覺得她瘋了。“不成,剛生了孩子的人怎麼能下地走動,你不要命了麼!”她扭頭想走胳膊卻突然被蓁蓁抓住,她的手明明是那麼冰冷甚至還在微微發抖,看著她的眼神卻是那樣毅然決然。“我一定要去……如果現在不去……我受的苦……這個孩子受的苦就都白費了……”

蓁蓁沒有哭,她的表情是那樣的堅定,秋華的眼眶卻一下紅了。

主子娘娘,您看到了麼,您養大的這個孩子如今已經是多麼堅強的人了。

……

即便有月光和星光的照拂,黑夜仍是漸漸吞噬了這個世界,有的人在黑暗中掙紮,有的人在黑暗中瑟瑟發抖,這些卻全然到不了慈寧宮的最深處,在那個幾乎被白與黑吞噬的世界中央靜靜地擺放了一口高大的朱漆棺材,在它的跟前皇帝同之前半個月中的每一日一樣,就靜靜地坐在那不發一語。他不是聽不見兄弟們懇切的勸慰,不是不知道大臣們殷殷的祈求,更不是不明白國家朝政不可能永遠都停在那,他隻是還不想走,還舍不得離開這還徘徊著他祖母魂魄之地,隻有在這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他仿佛還能聽見祖母的諄諄教誨。

顧問行端著一碗白粥走到福全跟前,“大王爺……您勸皇上用些東西吧。”

福全看了一眼示意他拿去給太子。太子心裡暗歎一聲,大伯父和顧問行總是做些沒用的事,這都勸了多少天了皇阿瑪哪回聽過他們的了?想是這樣想,太子還是老老實實地端了粥走到皇帝身後。“皇阿瑪,這是白粥您多少用點吧。”

皇帝沒說話,背對著他們擺了擺手,明顯是不想吃。太子無奈地回頭看福全,福全歎了口氣示意他算了。

突然不知從哪兒隱隱約約飄來一陣嬰兒的哭聲,連續在這慈寧宮守了個半個月的靈所有人都累了,以為這哭聲大概是自己幻聽,可這哭聲卻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近。

“怎麼回事?是誰在哭?”福全剛要站起來顧問行說了句,“奴才出去瞧瞧。”便快步往外走,他還沒走到門口眼前所見讓他一震。縱然各處都點上了燭火,可慈寧宮是那樣大,燭火所能點亮的隻有那區區的一角,而光所不能及之處便是那黑暗籠罩之處。而蓁蓁,就在秋華的扶持下由黑夜中而來,顧問行甚至都不用問都能想到這一路走來對她來說是多麼的艱難,她滿頭冷汗,臉色蒼白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她一看見顧問行忍耐了許久的眼圈一下紅了。

“皇上……皇上呢……”

顧問行愣在原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懷裡的孩子又哭了起來,蓁蓁緊緊地摟著他跪了下來,對著那朱漆色的棺材前背對她而坐的背影喊道:“太皇太後,您快睜開眼看看他啊,您的龍年阿哥來了。”

這一聲淒厲至極的悲鳴宛如平底一聲驚雷一時驚醒了所有人。常寧下意識地就想過去扶她,他才往前邁了半步站他身邊的福全突然伸手拉住了他,隻這一瞬間的猶豫,皇帝已經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蓁蓁記得從前祖父給他們這些孩子說過一個故事,說那明朝的詔獄裡有一種刑法,是讓人光著腳在釘子上跳舞,那些犯人跳不了一個時辰就會血儘而亡。那時她被這故事唬著了,連作了一個星期的噩夢。而現在這個噩夢竟然成了真的,她這一路走來便是在活活受這酷刑。此時她再也支撐不住了,她抱緊了懷裡的孩子想著即便要摔也要用自己的身子護著他,卻不期然地撞進了一個熟悉的胸膛。

“你怎麼在這裡,他又是誰?”

皇帝緊緊地擁著她,他似是才從一場漫長的噩夢裡醒來,對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蓁蓁怎麼會如此麵如血色,而她懷裡抱著的孩子又是誰?

蓁蓁抓著他的衣襟眼淚如下。“皇上,您看看他啊,他是老祖宗一直在等的龍年阿哥啊!”皇帝低下頭,蓁蓁懷裡的孩子憋紅了臉正在嚎啕大哭,那眉毛鼻子和小臉同胤祚剛生下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皇帝不禁伸手碰了碰兒子通紅的小臉,眼角泛起了淚光。“朕的兒子,朕的龍年阿哥……”

蓁蓁聽到他這句話忽然整個勁都鬆了,她頭一歪昏倒在了皇帝懷裡,原本摟著兒子的胳膊垂了下來,小阿哥眼見就要摔到地上了,顧問行嚇得忙伸手一接才險險地接住了他。

“蓁蓁!蓁蓁!叫太醫!”

皇帝一把抱起蓁蓁往外走,顧問行抱著小阿哥也跟著跑了出去,留下一室的人在那目瞪口呆。

太子臉色煞白,他茫然地站了一會兒轉身甩袖而去。大阿哥瞧著他的背影似笑非笑,他盤腿一屁股坐了下來仰頭對著眼前的棺材喃喃自語:“老祖宗,多謝您在天有靈保佑皇阿瑪,保佑德額娘,今兒,就由我陪您一晚吧。”

幾步開外,福全拉著常寧走到窗邊,他一臉震驚地問他:“你剛想做什麼?”

常寧眯著桃花眼一笑,“我沒想做什麼啊,你不是都拉住我了。”

福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我沒拉住你呢,你是不是就準備也跑過去了?”

常寧伸了個懶腰說:“成了,正主兒都走了,我們也去歇會兒吧。”他說罷也不再理會福全的糾纏徑自往外走。福全氣得跺了跺腳追了出去。

……

縱然是雪停雲開皎月當空,這世間卻總有月光無法照到的陰暗角落裡。

碧霜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跟前站著的人是皇貴妃身邊的嬤嬤劉氏,隻見那劉氏板著臉說:“你現在馬上回去,按我說的話來做就無事了。”

碧霜驚恐地連連搖頭。“我不能回去,主子身邊就我一個人,主子出了事我必是逃不掉的。”

劉氏耐著性子說:“你不是已經把混了紅花的貼薄處了掉了嗎?你隻要一口咬定你當時被一個不認識的宮女叫走,她把你騙到慈寧宮後頭關了起來,等你出來的時候已經出事了。這宮女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人,無憑無證,慎刑司最多也就判你仗刑五十。”

“可是……”

“可是什麼,出宮後的榮華富貴你不想要了嗎?”劉氏臉一板,咄咄逼人地反問她,“是誰當初賭咒發誓說願意為皇貴妃效犬馬之勞的?又是誰主動偷了沉香木珠串出來獻給皇貴妃的?”

碧霜現在心裡是一萬個後悔,她當初是中了什麼邪上了佟佳氏這條船以至於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可是慎刑司,她是真不敢去。

“嬤嬤,求求您了,毛總管的手段您是知道的,我怕……我怕我扛不住……萬一把皇貴妃娘娘……”

劉氏臉色一變,窮凶極惡地打斷了她:“皇貴妃娘娘怎麼了?娘娘同你這低賤之人有什麼乾係?你怕你扛不住,不知道你在宮外的阿瑪、額娘又是不是扛得住?”

碧霜一聽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劉氏道:“你的嘴關係的不是咱們皇貴妃娘娘,是你、你全家老小的命,你給我牢牢地記住,你若是管不住你自個兒的嘴,那就沒人能保得住你全家老小的命了。”

碧霜伏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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