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1 / 2)

蓁蓁死死地盯著佟佳氏, 胸口激烈地起伏著,碎瓷片口割破了她的手掌心,血沿著她的手腕滴了下來可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皇帝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下, 從她的手掌心裡摳出碎片。

佟佳氏的臉也被蓁蓁手上的碎瓷片割破了,血沿著她痩得棱角分明的臉龐往下淌, 她卻連擦一擦的意圖都沒有。她依然是高高仰著她的頭瞧著皇帝,激蕩的心慢慢平複, 終究恢複成一片冰冷。

是啊,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他們彼此連最後那一丁點的情份都不剩了。

“皇上要封了臣妾這承乾宮麼?為了一個寵妃幾句空穴來風的話就要無緣無故地棄您親封的皇貴妃於不顧麼?皇上不怕朝廷重臣, 不怕天下百姓恥笑您是天子衝關一怒為紅顏麼?”

皇帝淡漠的臉上瞧不出一絲情緒, 他用平靜無波地口吻說:“淑媛, 你做人做事,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

皇貴妃纖弱不堪的身子不由地晃了晃,不得不扶著八仙桌角。她眼神一瞥,突然瞧見了皇帝身後的胤禛。他跟著皇帝匆匆而來,目睹了一切, 如今看著佟佳氏的眼中隻剩了難以置信和恐懼。

皇貴妃胸口忽然疼得喘不過氣來, 連胤禛,連這個在宮裡她唯一用過心的孩子也要棄她於不顧了麼?不,她不能放棄胤禛,放棄了他, 她就真的窮途末路了。

“胤禛。”她眼中流下兩行眼淚, “那些都不是真的, 都是有人栽贓陷害額娘……”

“住口!”佟佳氏的話驟然被蓁蓁打斷,她身形一晃擋在了胤禛的身前。“不要再喊他的名字,也不要再靠近他,你不配!你再碰他一下,我發誓一定親手殺了你!”

“夠了,走吧。”

皇帝握著蓁蓁還在流血的手轉身就往外走,在身後扔下一句:“翟琳,帶上四阿哥。”

翟琳護著胤禛說:“四阿哥,走吧。”

胤禛離去前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難以言喻,最後一聲不吭地跟翟琳走了。

四個太監緩緩將承乾宮的宮門一一合上,佟佳氏見此再也忍不住對著皇帝依然離去的背影高喊道:“皇上,您真要棄臣妾於不顧嗎?就為了一個包衣賤人?”

皇帝沒有回答她,更沒有為了她停留片刻,隨著一行人的離去承乾宮的朱紅色的大門在佟佳氏蒼白的臉之前緩緩合上。

趙忠順跪在地上哭問:“主子,如今該如何是好?可是……可是要去信給二老爺?”

佟佳氏氣得一甩袖子,將桌上的碎片全甩到了地上。

……

皇帝把手輕輕按在女兒的額頭上,手掌下的溫度已經近乎趨於正常了,她臉上猶帶著淚痕,皇帝心疼地拿拇指輕輕給她抹去了。他轉過頭,胤禛站在他身旁看著床上的盈盈滿臉的愧疚。皇帝說:“崔氏醒了,朕已經問過話了,她說站在那看著盈兒的時候突然後腦勺被重物打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塊重物應該就是從假山石上掉下來的石頭。這事與你無關,你彆再難過了。”

蓁蓁冷哼一聲,在旁冷颼颼地說:“好好的假山怎麼會突然就掉下一塊石頭。”

皇帝道:“朕已經在派人查了。”

蓁蓁嗤笑一聲。“查?皇上能查得到什麼?這麼多年了她做了那麼多的事,皇上難道真的一件都不知道?還是皇上故意裝著不知道?”

皇帝道:“朕知道,朕沒有不相信你,隻是你今天行事太莽撞,如果不是朕趕到,難道你打算親手殺了她嗎?”

蓁蓁無所畏懼地迎上了皇帝的目光。“對,臣妾就是這樣打算的。她再碰臣妾的孩子一下,臣妾依然會這樣做,下一次,臣妾一定不會讓皇上有機會再攔臣妾。如果皇上不想讓皇貴妃死,那就現在把臣妾殺了罷了。”

“你……”皇帝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胤禛“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額娘,都是兒的錯,兒沒有照看好妹妹,額娘要罵就罵我吧,您彆再同皇阿瑪爭執了。”

蓁蓁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去見佟佳氏!”她情緒甚是激動,說著說著眼淚忽然流了下來,雙膝一曲跪在地上緊緊地摟住了胤禛。“禛兒,禛兒,額娘已經沒有了你六弟,額娘不能再失去你們兄妹中的任何一個了……額娘受不住,額娘真的再也受不住那樣撕心裂肺的痛了。”

她哭著哭著突然一閉氣人昏了過去,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她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裡生完胤禎後身體一直不好,今兒又經曆了這樣一番波折,這會兒已經是精疲力竭了。

“蓁蓁!”

“額娘!”

皇帝忙抱起她放到炕上,秋華見狀立刻奔出去叫太醫。她的手不過草草包紮了一下,這會兒血又隱隱印了出來,那鮮紅色同她蒼白的臉色對比鮮明直紮得人心痛。

永和宮此番大亂不消片刻就隨著承乾宮封宮的事傳遍了後宮。

……

盈盈的病情在後來的日子裡起起伏伏,蓁蓁一步都不敢離開孩子,在她費心竭力地精心照看下入夏後盈盈的病情日漸平穩。這日她哄著盈盈入睡後聽見張玉柱稟報:“貴妃來了,她說知道您心懸公主不見人,可事關重大,請您務必一見。”

蓁蓁覺得特彆奇怪,貴妃入宮也有七八年了,從沒聽說她和誰交好和誰來往。能讓她前去坐一坐的宮殿屈指可數,也不是屈指可數,是除了慈寧宮寧壽宮根本數不出來。她這種不爭不搶不出頭的性格,讓人有時候簡直忘記了宮裡還有個僅次於皇貴妃的貴妃娘娘。所以連佟佳氏都已經不大把貴妃放在眼裡。

這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這時候來做什麼?

蓁蓁讓張玉柱請貴妃進來,隻見她踱步而來,用不怒自威地口氣對身邊的人說:“你們都下去,不用跟著了。”

冷冷淡淡的話被貴妃說得威勢十足,蓁蓁不大得見貴妃,可就這麼一句話卻讓她知道麵前這個女人真不好惹。

她起身與貴妃行禮:“請貴主子安。”

“姐姐請起。”貴妃真情實意地扶了她一把,說,“德妃生了龍年阿哥之後,我還沒有送過大禮吧?”

蓁蓁平靜說:“貴主子送了,上好的楠木沉水匣還有雲錦一匹、文房一套。”

“區區小件,德妃也放在眼裡嗎?”貴妃直視著她胸有成竹地說,“皇貴妃佟佳氏,謀害公主是一,暗害僖嬪是二,還有一件,罪無可赦。”

蓁蓁沒有接話,隻是冷冷看著貴妃,貴妃一笑說:“皇貴妃為求子行巫蠱,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該真相大白嗎?”

……

佟佳氏喜歡藏香,能讓她如入無人之境飄飄欲仙,她已經連點多日讓滿室的煙熏繚繞包圍她絕望焦躁的心。可偏偏這時有人不禁通報直接打開了承乾宮的門

“是誰?”佟佳氏立馬驚恐地喝道,卻見是太皇太後過去的首領太監崔邦齊,這人隨著太皇太後過世,就在慈寧宮負責負責雜掃,準備過幾年出宮拿著老太太積年的賞賜去頤養天年的,卻不知為何出現了她的承乾宮。

“崔邦齊,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不經宣召就擅闖承乾宮的!”

崔邦齊恭敬地磕了個頭回稟:“皇貴妃娘娘,劉嬤嬤招出了一些東西,皇太後請您去寧壽宮。”

劉嬤嬤招了?怎麼可能?

皇貴妃站起來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說:“趙忠順,我們走。”

“不用了,趙忠順已經被毛二喜帶走了。”崔邦齊哈著腰比了個請的手勢。

外頭一個驚雷,正是夏日暴風雨來臨的聲音。

……

佟佳氏冒雨趕到寧壽宮,皇太後身著一襲秋香色萬福袍坐在上首,手裡撚著一串佛珠,隻說了兩個字:“跪下。”她手不停地念著佛偈,佟佳氏聽了三遍後聽明白那是往生咒。她冷汗淋漓,不敢作聲,她瞧見側邊還跪著一人竟然是僖嬪,她正含淚含怒逼視著她。佟佳氏佟佳氏心裡一驚,難道劉嬤嬤真得招供了?

跪了將近兩個時辰後,崔邦齊入殿道:“稟皇太後,皇上來了。”

皇太後點點頭,“嗯”了一聲,“皇貴妃,有什麼要辯白的你自己與皇上說吧。”

佟佳氏嗚咽一聲就伏在地上哭了出來,僖嬪見此撲過來揪著她的頭發就打:“你還有臉哭,你個喪心病狂的毒婦,還我兒命來,還我兒命來。”

“僖嬪,住手。”聲音是皇帝的,他的聲音裡皆是無奈和沉痛。

他先與皇太後叩首請安,再回頭問:“皇貴妃,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佟佳氏仰起頭,膝行向前扯住皇帝的袍子,皇帝的下擺上都是夏雨的潮氣,她哭道:“臣妾不明白,臣妾冤枉啊。”

“你有什麼不明白的。”皇帝突然扇了她一個巴掌將她甩開,他指著殿內的角落說,“你來說。”

被指的是崔邦齊,崔邦齊跪在地上朗聲回答:“領皇上旨意,奴才同慎刑司總管太監毛二喜一並徹查僖嬪主子用藥與公主受驚一事,劉氏本不開口,今日上了重刑熬不住了才交代皇貴妃當年為求子將僖嬪娘娘的胎兒作為藥引行巫蠱之術,後生下公主為畸胎皇貴妃認為乃是受詛咒而至。如今正在尋解藥方子,賣方之人言先要處理當年的藥引也就是僖嬪娘娘才能往後施法,故而劉嬤嬤才企圖在僖嬪娘娘藥中添物讓娘娘衰竭而死。”

劉嬤嬤,她的乳母竟然也會背叛她!

崔邦齊看了佟佳氏一眼接著說:“奴才再審趙忠順,趙忠順指認巫蠱之事是鈕祜祿氏顏珠的夫人,皇貴妃的妹妹協助,慎刑司已抓來顏珠夫人,夫人已一一交代,此乃供狀。奴才再審顏珠夫人的郎中,郎中說顏珠夫人沉迷福.壽膏常有幻覺,經常胡言亂語過去陰鷙之事,他為求生隻能在夫人發病時配合演戲,卻不知夫人竟然把幻覺之事當真告訴了皇貴妃。”

佟佳氏驀然抬頭不可置信,卻見崔邦齊交出幾張有畫押的供詞,“慎刑司招了太醫院太醫劉長卿診斷,顏珠夫人確是是毒癮深重,已有幻覺。隻是她幻覺之中交代了協助皇貴妃巫蠱之事,她心性不堅日夜夢魘,這才沉迷毒物。”

皇貴妃突然撲上皇帝的腳背乞求道:“妹妹神誌不清,您不能聽信他們汙蔑臣妾啊。”

皇帝躲了開來質問她:“你不認是不是?”

“臣妾沒有!臣妾從沒有做過如此陰毒之事,也沒有如此陰毒之心。”

皇帝盯著她的眼睛不屑地說:“淑媛,你是什麼人朕最清楚!”

皇帝這句絕情的話擊碎了皇貴妃的倔強,她嚎啕大哭地匍匐在地上哭著,皇帝冷然吩咐道:“崔邦齊,你領她下去吧,找個地方將她鎖起來,身邊的一乾惡奴都交給慎刑司發落,朕不想再聽她多說一句。”

崔邦齊領著兩個仆婦壓著皇貴妃離去,等所有人都走了,皇帝一聲不吭在炕上坐下,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用疲憊的聲音問:“皇額娘,您是知道什麼嗎?”

“皇上怎麼如此說?”

皇帝輕歎:“不然不會是崔邦齊來辦,他是老祖宗用了半輩子的人,剛剛的話說得這麼有頭有尾條理清楚,他是早就有數的。”

“很多事,皇上不清楚嗎?”皇太後轉動著手裡的佛珠長歎一口氣。“阿彌陀佛。”皇太後的佛珠一直沒有停下,咯噠咯噠的聲音在寧壽宮幽靜的殿宇裡回想。

“三阿哥,她的事,不是從那個孩子開始的。”

皇帝垂下眼眸卻遲遲沒有再開口。皇太後欲言又止心中不忍,終究是悲愴無儘地長籲:“皇上,您再不想聽這一回也都聽了吧。”

……

佟佳氏被關押在一處小院裡,她認得這是坤寧宮後的一處偏院。宮中後位虛懸多年,原本應該住著皇後宮女的幾所偏院也都已經空關了十餘年。

十餘年……夏日的雷雨夾雜著涼風習習漫過窗紗不斷向她襲來,她渾身一個戰栗,猛然想起:十餘年,那個她恨得夜不能寐的女人死了十餘年,而她養出來的那個女人在宮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竟然也有十年了。

一招錯,步步錯,佟佳氏憶及往事不由咬緊牙根恨恨不已,隻怪她當年一時手慢,沒有抓住最好的時機。

天不眷戀她,憑什麼宮中什麼好運都被德妃那個賤人占了去,尤其是一舉得男,這件在宮裡最重要的事情,她佟淑媛費儘心機也得不到的事情。

外頭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該是換崗的太監兼著來送午膳,她看見影影綽綽的人互相點點頭,又聽見吱呀一聲門打開。她躲在內間掛紗後懶得和這些太監照麵,免得損了她皇貴妃的顏麵,她傲慢又冷厲地說:“放下吧。”

話音落了,人卻未走。

“放下,讓你出去。”佟佳氏不耐地說,皇帝處罰的諭旨還未下,她還是宮中最尊貴的皇貴妃,她不信這些送飯的太監還能違背她這丁點旨意。

卻聽得背後一熟悉的女聲道:“張玉柱,皇貴妃不想吃,拿走吧,把門關上我和皇貴妃嘮嘮嗑。”

這是佟佳氏最厭惡的聲音,她猛一回頭,隻見德妃身著銀灰紗袍,隻簪著一支羊脂白玉簪子,挽著最簡單的發髻,逆光站在小門外,她把食籃遞給外頭的太監,隨後踏進屋內關上了門。

佟佳氏猛然掀開綠紗問:“你來作甚?”

“來瞧瞧你,也有話想問問你。”蓁蓁坐在外間的梨花木圓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水,環視一圈後道,“先告訴你一件事,你阿瑪跪在乾清宮說自己教女無方,求皇上重重責罰,隻有你那個弟弟隆科多去求了情,不過被佟家人抓回去了。”

佟佳氏冷笑了一下,她一點都不意外,她的阿瑪無論何時都會先保自己,如果是她,她也這麼選。

蓁蓁嘬著白水,長眉一挑,鄙薄道:“我都不明白你有什麼不滿足的,隻要你安分守己,我們都誰都越不過你。甚至因為你姓佟,即使你行巫蠱、害皇嗣、戕害親妹,可佟家依然是皇帝母家輕易動不得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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