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萬萬不曾想到會在這關外兩軍即將對陣的前沿遇見蓁蓁。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她來此地做什麼?
常就在常寧發愣的時候毛二喜駕著馬踱步到蓁蓁身邊, “娘娘可還堅持得住?”
蓁蓁一路上都在勉力支持,到了這會兒一鬆懈險些滑下馬背, 常寧忙拉了她一把,她趴在馬背上對常寧點了點頭,勉強挺直腰又坐正了。是她說要來的, 她那時說過不拖後腿便怎麼也要堅持住了。
毛二喜見她如此也知道她是累極了,自從出了古北鎮後那批人追他們追得更緊了。他們為了甩開跟蹤的人一路疾行,昨晚也隻歇息了兩三個時辰, 彆說她一個弱女子了, 就是男人也覺得疲憊不堪。毛二喜心裡其實是有些佩服蓁蓁的,她路上一句累一句怕都沒喊過, 全程都肅著臉跟著他們熬到現在。
毛二喜衝常寧道:“恭王爺咱們先回大營吧, 具體的事容奴才同您慢慢細說。”
常寧於是領著帶來的這二十來個人簇擁著蓁蓁他們回到營區, 蓁蓁著實是精疲力竭,這會兒連下馬的力氣都沒了。毛二喜先跳下了馬,他回頭見蓁蓁還在馬背上就走過來想扶她下馬, 不料常寧比他搶先了一步,他自己先跳下馬,隨後走到蓁蓁身邊把蓁蓁從馬背上扶了下來。
“多謝恭王。”
蓁蓁累極了也沒在意, 自然而然地道了聲謝。其他人都是粗漢子那就更不在意, 倒是毛二喜因為這個多看了常寧兩眼。常寧帶蓁蓁和毛二喜去了他的主帳, 其他人則交由恩格招待。等進了帳子四周沒有外人了常寧才問他倆:“你們怎麼到這來了?”
蓁蓁席地而坐按著發麻的腿說:“我們原是要去找皇上的, 可是到了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才發現皇上他們已經不在那了。”
常寧眉頭一皺:“京裡出事了?”他剛就一直想問, 隻是實在事關重大怕隔牆有耳泄露了風聲這才勉強忍住了。蓁蓁是後妃無事是絕不會出宮的更不要說到這千裡之外的關外來了, 她會這樣做一定說明京中出了大事逼得她一個後妃不得不拋頭露麵跑前線來,而他能想到的大事無非就是皇太後或者是太子了。常寧這樣想著心裡忽然亂了起來。
蓁蓁聽他這樣說驚訝地張大了眼睛,脫口而出:“你不知道?”
常寧心裡一沉,他蹲到蓁蓁身旁壓低了聲音問:“是皇上出事了?”
蓁蓁猶豫了一下,常寧自然從她的臉上看了出來,“你若不信我,此地就再無你可以信之人!”
蓁蓁還是不說話,常寧焦躁而認真地質問:“我是如此不可信之人嗎?”
他說這話時的眼神是蓁蓁從未見過的認真,不想這位浪蕩名聲在外的王爺竟然還有這樣的神情。蓁蓁下定了決心遂湊到他耳旁:“皇上重病。”
常寧心道:果然!
“此事皇上隻派告訴了顧問行,皇上高燒不退上吐下瀉,第一日尚能支持第二日昏沉難支,皇上派五格帶信讓顧問行秘密備藥準備好送去。皇上怕人多嘴雜恐生事端,尤其他親征在外最擔心的就是後方出亂子,所以隻派了五格麵諭太子說皇上微恙,讓太子速速出京前往二道河待命,但到底什麼狀況也沒有告訴太子實話。我是從皇上給太後的信裡瞧出端倪才來把顧問行叫來逼問他的,他不得已吐出了真相,”
他們自到此處後皇帝就再無命令讓他們進發,常寧一直就覺得奇怪,也因為沒有皇帝近一步的諭旨才讓一群副將天天為是進是退吵得不可開交,如眼前人所說皇帝得病這一切就說得通了。但常寧聽到皇帝傳令要太子往靠近古北口的二道河待命,心中暗道不妙,他那素來心思縝密的皇帝哥哥應該是在防患於未然——他若是在前線有好歹,太子能立即出古北口接掌大權。
蓁蓁說完就把身子移回了原處,她這一動幾縷散落在臉頰旁的發絲擦過常寧的臉,常寧突然意識到剛才兩人靠的有多近。他有過那麼一瞬的怔忡,不過眨眼間他就恢複了平常。他再問:“那剛才追著你們的是什麼人?”
蓁蓁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自出了京畿靠近古北口他們就一路追著我們。我們人少不敢硬拚所以一路疾馳不敢停留。”
毛二喜在一旁道:“奴才覺得他們應是知道我們要往哪去,這群人自打我們一出京就跟上我們了,原本隻是遠遠地瞧著,出古北口後突然開始發狠勁兒似地追我們,半途我們為了想甩開他們也故意饒了不少的路,明明身後已經看不見人了,一上大道他們馬上又出現在身後。”
他這一番話頗有深意,細細想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栗。常寧低頭沉思了會兒:“皇上現在在博洛和屯,據此地大約有一日的路程。”
蓁蓁聽得大喜立刻起身,常寧看出她的心思跨前一步攔住她說:“我知道你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過去,但你們還是休息半日,你如今這樣連馬都上不去。”
蓁蓁堅持搖頭:“時不待我,隻請王爺派兵護送,越快越好!”
常寧定睛看她,可蓁蓁毫不退縮絲毫沒有爭辯的餘地,最終他無奈說:“我派一百正黃旗士兵護送你們過去。”
“多謝王爺。”她立馬拿了馬鞭招呼毛二喜等人出營。
常寧火速點了一百士兵護送他們,蓁蓁翻身上馬略俯下身子對常寧說:“恭王爺,這次多謝你了。”
常寧輕輕一笑,“莫說彆的了,三娘的事我還欠你一個人情,這次就當還這個人情吧。”他從腰間取下一柄琵琶火銃,遞給蓁蓁,“拿著,草原如今風聲鶴唳,匕首是防不了身的。”
蓁蓁在皇帝身邊見過火銃,可是如琵琶火銃這樣輕便的卻很少見,這琵琶火銃裝飾精美大約是給出征的將帥單配的,可她拒絕道:“要是真有事,火銃有什麼用。”
常寧雙手哢噠三下演示給蓁蓁,一遍後又再示範一遍,問:“懂了嗎?”
蓁蓁聰敏此刻又專心致誌自然一學就會,她接過火銃如常寧一般操作一遍,隻聽哢噠一聲後端起火銃扣下了扳機。
一聲槍響威力四射震得馬屁嘶叫,劉長卿坐在馬上“咳咳”了好幾聲,譴責地看了一眼蓁蓁。
常寧見她欣然點頭也不再耽擱她,轉頭對五格說:“出發吧,到營地後務必派人回信。”
這一路長途奔馳蓁蓁臉上不免滿是疲憊之色,不過此時她忽然莞爾一笑,一時眼角眉梢是神采飛揚,她雖此時身著男裝這一笑顧盼生姿卻猶勝昔日一身華服宮裝。
常寧目送他們遠去心中暗歎:我這哥哥果是天下最有福之人哪。
……
再出發的一路因有常寧的騎兵護送順風順水,當日傍晚就到了博洛和屯皇帝的大營。
入營以五格開道,直奔營地中央,到了皇帝的大帳前還不待翟琳反應過來,她便指著劉長卿對翟琳喝道:“快,去將脈案和藥渣全部拿來給太醫過目。”
毛二喜拿著帶來的藥材提溜著已經跑沒了半條命的劉長卿走來,翟琳看著風塵仆仆趕來的德妃目瞪口呆,一句“德主子”還沒叫出口,蓁蓁已經往皇帝的大帳跑去。
翟琳驚詫問:“毛總管,這……這怎麼回事?”
毛二喜一皺眉,“什麼怎麼回事!快按主子吩咐的來,耽誤了看你們誰擔待得起!”
大帳周圍隻有四個士兵把手,看上去一切平靜如常,和往日巡幸邊塞並無不同,似乎外麵的人完全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事。蓁蓁一頭鑽進營帳,大帳裡隻有梁九功一個人在伺候,皇帝合著眼睛躺在榻上,他額頭上搭著一塊打濕的帕子,臉色灰暗憔悴滿頭是汗,胸口衣服微微敞著。
梁九功正拿了換下的帕子在水盆裡搓著,一抬眼看見蓁蓁手一抖帕子“咕咚”一聲落回了水盆裡。皇帝其實並沒有睡著,他這會兒頭和針紮似的疼,一點動靜在他耳裡都能放大千百倍。他捂著腦袋有些不耐煩剛想責備奴才的粗手粗腳,忽然一隻柔荑輕輕撫上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