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掛斷與琴酒的通話,海恩站在橋上, 遙遙望著遠處水天一色的交彙。湛藍的海麵反射出粼粼波光, 一陣帶著海水鹹腥味的風拂麵而來, 吹亂了他的頭發。
他英俊的容貌引來不少熱情姑娘的注視, 然而一向善於撩撥妹子的男人,此刻卻陷入了一陣不明的沉默。
良久,遠處傳來一聲短促的鳥鳴, 海恩抬手撩起自己的劉海, 順勢轉身。
他衝著幾步開外、黑衣棕發的男人炸了眨眼,嘴角勾起熟稔的弧度:“好久不見了, ferrari。”
ferrari對他頷首致意, 輕聲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菲洛斯特拉托。”
的確已經很久了。
從他離家開始,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麵了——久到他已經忘了具體的時間, 久到如果不是因為認出了男人常年佩戴的那枚由他父親贈予、而對方也從不離身的胸針, 他的第一句話估計就是詢問“你是誰?”了。
那多尷尬呀?
雖然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海恩想。
他偏過頭, 仔仔細細、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人。歲月給他們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以至於海恩有點難以將麵前的人跟記憶中睜著大眼睛一本正經的對他勸誡的人聯係在一起。
不過沒關係,這些都不重要。
無論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對方在意的, 不過是海恩的身份,而非他這個人。
畢竟, ferrari可是父親身邊……最聽話的一個家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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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故事
海恩還很小的時候, 曾經很喜歡爬樹。
軟萌軟萌的小男孩穿著簡單的牛仔衣褲, 扒著樹乾努力的往上蹭——爬樹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來說,還是個挺難的挑戰。
而當他力氣不支摔下來之後,得到的絕不會是兩位養母的安慰——特彆是ba,她隻是用手托著線條姣好的下顎,笑著取笑他自作自受。
——以一種並不嚴厲的口吻。
不過這僅限於他玩得不過分的情況下,一旦他將衣服褲子用的臟兮兮了後,海洛伊絲絕對會冷著臉將他提回家。
然後一頓臭罵。
至於效果嘛……見仁見智吧。
不過有一說一,海恩喜歡爬樹,倒真不是僅僅因為好玩。
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有ba帶來的各色模型、有海洛伊絲買來的陀螺卡片溜溜球、還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但總能引得同學們羨慕的標本。
ba不缺錢,於是海洛伊絲也不缺錢。
自然的,海恩也就不缺玩具。
海恩喜歡爬樹的一個重要原因,隻不過是在樹上,可以看到更多的風景而已。
他缺的,是陪他玩的人。
再後來,喜歡爬樹的理由多加了一條。
在樹上,他可以更早的看到ba……和被她牽著手的、放學後的妹妹。
妹妹有兩個名字,一個略有些拗口的是她的中文名——由ba起的,也是記在各類證件上的真名;還有一個仍舊是ba取的,是個意大利名,聊作昵稱。
出於某種惡趣味,在認認真真起了中文名之後,ba將自己女兒的意大利名起為菲洛梅娜(1),宣布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笑著衝海恩眨了眨眼睛。
剛剛讀了《十日談》的海恩:…………
不過男孩那時的年紀還不大,菲洛梅娜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也略長,叫著叫著,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歐若拉。
羅馬神話裡的黎明女神。
陰差陽錯下的名字成了她真正的昵稱,待到那個軟軟嫩嫩的小丫頭長大之後,連生母ba都忍不住感歎:“看來小菲伊起的名字還不錯。”
她笑起來的時候,明眸善睞、絳唇珠袖,明眸皓齒間綻出落英繽紛、全世界的光於她眼中閃爍。
——濾鏡十米厚的海恩表示,自己的妹妹當然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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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認真算一算,他和所謂的父親,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了。
當然,相對於ferrari來說,似乎沒有那麼久。
這倒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有空跑去日本看他——更絕非他會主動找那個男人,純粹是因為現代通訊愈發發達的緣故。
至於為什麼海恩會和他父親視頻?
——要知道,如今已經作為意大利黑手黨教父一般存在的男人,當然有辦法“找”到年少離家出走的兒子。
不過,自打他加入黑衣組織之後,這種現象就已經大大減少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黑衣組織的勢力,還是因為這一舉動側麵向對方展示了自己脫離的決心。
再次看到他的時候,海恩不免有些驚訝。
那個曾經給他帶來無限壓力的父親,仍然有著一張冷靜淡漠的麵容,一雙雖已年老、卻依舊沉靜明亮的藍色眼瞳,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場。
看到這個多年不見的兒子時,他甚至不曾露出半點驚訝,隻是淺淺露出一個看似溫和的微笑,“回來了?”
就仿佛自己的兒子隻是出了一趟遠門。
就仿佛他仍然是父母羽翼之下、令人操心的稚嫩少年。
一派溫和從容。
然而那雙與海恩如出一轍的眼眸中,那種溫和之下,卻隻有極為淺薄的情意。
他的神情中沒有驚喜、沒有關心、溫柔隻是再常見不過的套路——這種套路曾經讓他身邊情人來來去去絡繹不絕,卻不會令他有一絲波動。
海恩懂這種套路。
因為甭管有意還是無意,他在這方麵顯然遺傳了自己父親的天賦。
管撩不管娶,管殺不管埋。
恐怕兩人唯一的區彆隻在於,海恩心中仍有所謂‘親情’,但他的父親早已將身心投入權勢。
除此之外,那份“仿佛他仍然是父母羽翼之下、令人操心的稚嫩少年”中蘊含的狀似縱容的寵溺,也僅僅隻是掌控欲的體現而已。
在那個男人眼中,無論他最什麼,抗議什麼,都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心血來潮。
他的父親近乎篤定的相信,他會走上自己為兒子安排的路。
所以海恩從來不喜歡他。
但他還是來了,來到父親麵前。
將頭發上亂七八糟的顏色褪去,金發藍眸的男人看上去和父親近乎五分相似——乍一眼,絕不會有人懷疑他們的血緣關係。
血脈有時候,真的是種很奇怪的東西。
海恩想。
他抬眸看向自己的父親。縱然已經年近六十,縱然脊背仍舊挺拔、氣勢仍舊迫人、目光仍舊銳利,歲月卻已經為這個男人染上了一層薄霜——他的眼角有了細紋,頭發已經花白,連反應比之十年前,也遲鈍了不少。
但他仍舊是站在黑手黨頂峰的男人。
海恩沒有垂眸,安靜的、執拗的與對方對視,緩緩開口:“你和歐若拉說了些什麼?”
“她叫菲洛梅娜。”對方溫和的笑笑,緩步上前。
海恩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黑手黨的‘先生’頓了頓,微一蹙眉,卻不再勉強,反而用帶著笑意的嗓音寵溺似的糾正:“你總是叫不對她的名字,菲伊。”
本名“菲洛斯特拉托”,昵稱為菲伊的海恩對此保持沉默。
“其實也沒什麼。”對方顯然不在意海恩的沉默,他轉身朝著會議桌後麵的椅子走去,腳步平穩:“一些……陳年舊事而已——你想知道嗎?”
“條件?”
“談條件多傷感情呀。”
“我們有多少感情?”海恩反問。
黑手黨教父微一聳肩,絲毫不為此動怒:“那就更不能傷感情了——畢竟本來就沒多少。”
他說的理所當然,藍眸上下打量著海恩平靜的麵孔,微微一笑:
“說真的,菲伊。”對方仿佛感歎一般,目光中帶著真切陳懇——卻令海恩分外反感且無能為力——的寬容放縱。
“她比較像她母親——而你,比較像我。”
海恩默不作聲。
對方狀似回憶一般,笑道:“我還是很喜歡b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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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故事
海洛伊絲曾經有一個孩子,因為那個孩子,她的前未婚夫曾經派ba前來‘拯救’被兄長軟禁的海洛伊絲。
隻是在ba到來之前,海洛伊絲已經流產了。
雖然任務本該到此結束,不過也不知道當時的ba是怎麼想的,愣是英雄救美了一把——惹得美人芳心暗許是後話。當時將海洛伊絲帶走,還是花了她不少力氣的。
海恩的出生是個意外。
年輕英俊的意大利青年在任務途中與對他一見鐘情被他(的臉)迷得神魂顛倒的日本妹子春風一度,然後有了這個副產品。
對此,意大利青年顯然是不知情的——反而是海洛伊絲先得到了消息。
她和貧困潦倒、想要墮.胎的日本妹子達成了協議,花錢買下了這個未出生就命懸一線的孩子,作為籌碼。
和前未婚夫談判的籌碼。
而ba的存在,是令這個籌碼可以安穩的待在海洛伊絲手中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