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說分寸,兩人各有分寸,其實真沒什麼說不通的。
前生的種種愚蠢的錯處,他今生都不能再犯了。
他思索著,猶豫著——慢慢靠近雲錯,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懶洋洋地道了一聲:“那好,我和你一起參加試煉。”
雲錯避也不避,渾身卻像是緊繃了起來,警惕地看著他,硬著頭皮說話時,連聲音也有些不穩,卻還強撐著冷靜自持的模樣:“如果你是為了讓我教你觀心法才答應的,那我還是一個人參加試煉好了。”
他又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氣。雪懷靠得太近,那是溫軟的、甜蜜的氣息,輕輕撓在他心尖,使他看似冰封的心地動山搖。
雪懷彎起眼睛笑:“真的?”
他放軟聲音:“你就……教教我,好不好?我有分寸的,我有一塊烏金靈石為我護法,隻尋找和我最近的、已有的記憶,損耗不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件事真的對我非常重要,到時候我請你為我護法,可以嗎?有什麼不對,我也會立刻終止,你看這樣行不行,雲錯?”
他第一次學著跟人說軟話,想要說動他。內心深處升騰起一種令人戰栗的羞臊不安。看著是認認真真、一本正經的樣子,說到一半又捧起茶杯,擋住自己一半的臉,實在是不好意思。
他其實也拿不準雲錯到底會有什麼反應——他的性子實在木得很,他記得以前常有人仰慕他,接近他,百般解數都用出來了,就是沒辦法將這塊又呆又笨的百煉鋼化作繞指柔,反而還會被嫌棄。
有一回,雲錯被一個格外奔放的白狐妖少年纏住了,對方咬死了他不放,什麼好姿態都有,說話也格外好聽甜美,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孩子。但雲錯還有點驚慌地跑到他這裡來告狀,最後是雪懷騰出時間幫他把人請走的。
雪懷想起往事,難得覺得有些有趣和好笑,不自覺嘴角也跟著勾了勾。
就這樣,乖巧的,溫和地,等待著雲錯的回應。
*
雲錯連話都不會說了。
他從沒見過雪懷這樣子,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眼前人的鋒利、傲氣都一如往昔,從未改變,他頭一次看見他軟化,輕輕柔柔地征求自己的意見。
眼前的少年一顰一笑,每一次呼吸仿佛都直接撩在他心上,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對的,雪懷慣會騙人,但這回騙人的手法也太高明了些,吃準他的死穴,引起他骨骼深處的酥麻和戰栗。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硬.了,單他聽他的聲音,聞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乾淨的香氣。
他嘶啞著聲音道:“……好。”
著了魔似的,他知道自己應該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讓他喪失心智的本源,但他就是無法做到,他任憑自己在危險的欲望中沉淪。
這時候無論雪懷想要什麼,他恐怕都會捧出心肝來給他。他的生死都交給他掌控,“雪懷”這兩個字吊著他的命。
雪懷反而愣住了,他沒想到雲錯答應得這樣容易。
“那……就這麼說定了?”雪懷伸手,不放心似的,哄他,“拉個勾好不好?或者訂立一個字據?”
他望見雲錯搖頭,於是也不再堅持。
外麵的風聲大了些,雪懷起身去窗邊看了看,望見仿佛快要下雨了,隨口向後麵道:“出不去了,外麵下雨,一會兒巡夜的人也來了,省得麻煩,你今晚也歇在我這裡吧,上回你的被子洗過後姥姥給你放我這了,喏,你自己的杯盞和盥洗用物。咦,還有銀魚乾……姥姥連貓糧都準備了,你的小貓去哪了?”
他蹲下來給他翻找,纖薄的睡袍勾出他後背漂亮的弧線,白皙的脖頸從散亂的、烏黑的頭發中露出來,讓人看得心臟沉沉一跳。
雲錯聲音還是帶著那種奇怪的喑啞:“……不,不用了,我回去睡。”
他已經從地上站起身來,背對雪懷要拉開門。
雪懷回頭一看,頭都大了,趕緊撲過去把他拽回來:“你清醒一點!現在都熄燈了,你現在出去是不怕被逮到嗎?”
雲錯衣袖被他扯著,但依然不肯回頭,聲音僵硬:“被逮到了,又如何?”
雪懷扁扁嘴:“你是沒什麼事,就是我會被姥爺姥姥抓過去訓一頓還要檢討,今兒個有個巡檢修士還很煩,總是針對那些疑似找了道侶的學員……大家都在猜他是自個兒找不到,所以才來管彆人。”
走廊儘頭傳來人聲:“哪個修係的人還沒睡?我聽見你們講小話了,一個個沸反盈天的,過來上學修行,就要有點樣子!我今兒個非得把你們逮到不可!”
雪懷一聽這熟悉的聲音就知道完了——說曹操曹操到,來的還真是這個刻薄的修士。
他急急忙忙地扯著雲錯的衣袖往裡拖,又秘術傳音道:“……我忘了跟你說,這個巡檢修士每回巡邏時都戴順風耳,隱身術在他麵前也不管用。你趕緊的,跟我過來。”
雲錯身上很熱,雪懷沒抓住他的袖子,隻能抓到他的手,碰到了才知道是燙的,卻不像發燒的熱度。
雪懷推著他往床上壓,手忙腳亂地按住他,自己又鑽進去想要把被子抻平,蓋好,但眼見著來不及了:腳步聲越來越近,跟著那修士的燈籠鬼已經將門扒拉了一半,想要鑽進來。
雪懷依然沒能將被子扯過來,正在焦急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被一隻手臂給攬了過去——被他安頓好的雲錯躲在床鋪深處,忽而翻了個身,將他嚴嚴實實地壓在了身下,順手將被子緊了緊,閉上眼睛。
雪懷整個人都被他悶在了被子裡,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瞧不見,隻能聽見雲錯的心跳。
他抵在他胸膛前,聽著他的沉沉心跳,又急促又快。
一下又一下。
咚。
咚。
咚。
雲錯的眼睛卻是閉著的,安穩地睡著,呼吸聲均勻。他裝得像,看起來就是已經入睡很久了。
門被拉開了,接著是拿修士走動、查看的聲響,還有輕微的狐疑聲:“是我聽錯了?”
代替雪懷裝睡的饕餮鬼不滿地鑽出來,撲通一聲跳到地上,把那修士嚇了一跳:“原來是你搞的鬼!總有一天我會讓掌門通過暖閣中禁止養寵物的議案!”
門被關上了。
被子裡的兩個人都沒有動靜。
呼吸輕輕地、輕輕地掃過彼此的麵頰、嘴唇,生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悶熱的躁動。燈滅了,黑暗中,兩人都看不清彼此,可雪懷能感覺到雲錯正在安靜地注視這自己。
還感覺到……有什麼硬.熱的東西抵在自己的大腿間。雲錯一直在用手肘撐著身體,儘量不讓那個地方碰到雪懷,可雪懷還是發現了。
他終於懂了為什麼雲錯一直正襟危坐在側,一動也不敢動似的渾身僵硬,為什麼他那麼慌張地要逃跑。
雪懷臉又紅了,羞惱讓他用力推了推雲錯,小聲地罵:“你快滾下去。”
雲錯卻依然硬邦邦地一動不動。他低著頭,被蠱惑般了一樣問他:“雪懷,我可以……親親你嗎?”
他快要繃不住了,身下的人柔軟、安和,帶著他最喜歡的甜美清香,他快瘋了。
他離他這樣近。
“不行!你再說一個字我把你從窗戶丟出去。”雪懷努力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了,二話沒說,把他一腳踹去了地上,又劈頭蓋臉地把被子給他丟過去。而後整個人鑽進被窩裡,背對雲錯,不再看他。
因為太急忙地掩飾,他連聲調都變了:“你再這樣,我真生氣了。”
雲錯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
雪懷故意惡聲惡氣地打斷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安靜點,閉眼睡覺,不然就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