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我聽說你在找做圖譜的紙, 這裡的不好,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雲錯向雪懷伸出一隻手, 看到他的神情後又放下了, 似乎是在仔細忖度語氣和用詞,放軟聲音, 不知道第幾次說出了這兩個字,“彆怕。”

他的手仍然向他伸著沒有動。

這人活像個來砸場子的, 然而老板聽過少仙主的名號,敢怒不敢言。

雪懷看了一會兒他, 跟著站了起來。

他知道他現在不跟他走, 雲錯就會一直站在這裡。他不知道雲錯為何本該在雪家赴宴,卻找到他這裡來, 但問了, 多半也得不到真實的答案。

雲錯這個人做事毫無章法, 非常隨性, 但一旦決定想要做什麼時,卻有著一種近乎變態的偏執。這種偏執能讓雲錯以一半的魔族血統脫穎而出。他是那種為了一個扼死獵物的殺招而終年蟄伏的狼王,沒有什麼人能讓他有分毫動搖。

曾經他最吸引雪懷的, 就是他這種仿佛火焰一樣的烈性與固執。

雪懷站起來, 安靜地跟在雲錯身後。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帶你來?”

雲錯走在前麵帶路,不往回看,眸子卻低垂下去, 看著地上的兩個影子。

不遠不近, 緩緩挪動, 人離得遠,他們越走,兩個影子就變得修長起來,最後碰在了一起。

雪懷說:“你說,要帶我去找更好的紙張。”

雲錯笑了,輕聲道:“是。”

他忽而停住腳步。

雪懷慢他一步,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和他並排走在了一起。雲錯的手伸過來,那一刻雪懷以為他要牽住自己的手,但那雲錯隻是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有片刻的停頓。

最後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這邊路不好走,小心。”

雪懷沒吭聲。

*

雲錯帶他來了一個地下賭市。仙洲這個地方六界雜集,到了晚上,神魔鬼怪仙妖都有,這種地方也許能淘到絕世奇珍,當然也更有可能被拐走賣掉,被煉化或者剔骨做成鬼陰之類的東西。等閒人不敢來,這是個銷金窟,也是個真正的銷魂處。

路邊堆著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骨頭,有幾個鬼姬見他們過來,笑嘻嘻地擠一團,抽著花煙對他們用惑術,酥入骨髓的聲音仿佛直接響在腦海中。

雲錯少見地皺了皺眉,揮了揮手,直接讓她們在刺耳的尖叫聲中煙消雲散了。

雪懷卻停了停,若有所思地往那邊看了一眼。

“又嚇到你了?”雲錯偏頭看他,語氣中聽得出一點謹慎,但是沒什麼惡意,很輕快。

雲錯趕緊又解釋了一下:“我……不太聞得慣花煙的氣味,太甜膩。”

和他喂貓的語氣是一樣的,那是很好商量的口吻,比如“多吃一點肉好不好?”“讓我摸摸你的肚皮好不好?”

雪懷再次搖頭。

雲錯大約是對他存在一些誤解。雪懷本身膽子極大,好戰,愛刺激,隻不過重來一世後有意在他麵前藏鋒,顯得和每個世家出身,養得板正規矩的少年郎一樣。

雪懷知道雲錯向來不喜歡這種人,他素來不喜男兒一驚一乍或是不務正業、溫吞怯弱的,上輩子唯獨雪何是個例外,雖然隻是婚書送到,尚未完婚的關係,但愛人比不得身邊人,標準自然不同。

他也知道雲錯最忌諱身邊人抽花煙。

雲錯自小和那個將自己帶大的魔族母親不合,他母親成日哀怨、對他有著幾乎偏執的掌控欲,手裡經常便拿著一支花煙杆子吞雲吐霧。先是花煙,隻吸食些許養神的雪煙草與彼岸花,後來就是魔藥和蠱毒,上了癮,整個人變成了半個瘋子。雲錯因此更加厭惡他的生母。

他曾經因為無法忍受一個慣抽花煙的仙君而將其發配邊遠的仙洲,那仙君每年述職都見不到雲錯的人,眾人都以為那個仙君犯了事,隻有雪懷知道這是一種接近病態的習慣,治不了。

雲錯越是討厭和哪種人打交道,雪懷就要努力表現得像哪種人。

他得知道他迂腐、正經、膽小、惜命,實在不值得深交。

“到了。”

雲錯拉著他停住腳步。

賭市的角落擺著一個不起眼的書畫攤子,一個矮小的男孩看見他們過來,立刻就急哄哄地要收攤:“今日就到這裡了!你你你們彆過來!”

雲錯按住他:“隻是帶朋友來買些紙張。”

男孩氣急敗壞:“每次你來,我褲腰帶都要輸沒了!上次你說隻是來看一看,我老本都陪光了!出來騙人容易嗎我!”

雲錯道:“這次賭注你定,玩法也由你定。”

雪懷看了看,這個小攤也和整個賭市一樣,擺放著五木簽和骰子之類的東西,卻沒有放籌碼,賭注似乎也不是平常的賭注。招牌上潦草寫著“應有儘有”四個字,模糊得快要看不清。

男孩忖度片刻,視線卻落到了雪懷身上,眼前一亮:“雲錯,你這個雙修道侶長得真好看,這次賭注換成他如何?”

雪懷楞了一下。

雲錯也愣了一下,道:“他隻是我的普通朋友,換一個。”

男孩還戀戀不舍地盯著雪懷的臉看:“真美,尤其是那顆紅色的淚痣……對不起,我無意冒犯你。”

雪懷反而來了興趣:“所以說這裡不能直接買東西,要贏來是麼?你們平常賭什麼?”

男孩介紹道:“一般就賭陽壽和陰德,我已經靠這個賺了一萬年壽命呢,這可比那些隻會修煉的老道快得多。有時候客人提的要求比較難完成,那就賭一條命或者子孫後代,或者道侶什麼的。”

雪懷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來玩麼?”

他饒有興致地道:“你喜歡的話,就賭我臉上這顆痣,若你贏了,你把它取下來,若我贏了,你把你家最好的紙張送給我。”

“不行。”

話音剛落,雲錯直接伸手擋在他麵前,雪懷卻已經繞過他,熟練地摸起了牌麵,微微眯起眼睛看他,“雲公子,要買紙的是我,實在不好再勞煩您了。”

那意思是好像在問他,雲公子,為什麼又要插手我的事?

雲錯怔在原地。雪懷移開了視線。

他們玩最簡單的葉子牌,五局三勝。

第一把,雪懷輸了。

第二把,雪懷也輸了。

然而就在那小男孩賭得起勁兒,以為勝券在握時,卻被雪懷接連翻盤,臉上的表情眼看著也越來越繃不住。直到最後一把塵埃落定,他方才歎了一口氣:“早知道就讓所有和姓雲的沾邊的人禁止入場了。”

雪懷則笑著接過他遞來的大捆紙張,裝進儲物戒中。這裡的確有他平生所見質地最精良的雪浪紙,輕薄得如同月光,卻結實得好似磐石。

*

出門後天已經黑儘。

雪懷靠在牆邊,看著一言不發站在對麵的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