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2 / 2)

他似乎非常厭惡接觸彆人的身體,會為此覺得非常不適。他的小貓爬過來,抱著他的手臂,輕輕舔著他手指上冒出來的血珠。

“雲……雲公子?”

燈影晃動,照亮這一方悄無聲息的血腥。雪懷出現在拐角處,一臉詫異地看了過來。

貓飛快地蹭去了他腳邊。

雲錯往旁邊讓了讓,因而讓燈火照見了白迎霆扭曲的麵容——這個平日為鄰裡左右稱讚的好青年此刻穿著鬼鬼祟祟的夜行衣,被丟在地上的還有一個被稱為“千裡眼”的法器,能夠自遠方窺探近處的東西。

雲錯全身繃緊,下意識地將手往身後收了收。

迎著雪懷清亮的目光,他低聲道:“我這幾天去隔壁仙洲辦事,偶然聽見了一些傳聞。說是這個人在修行時成日窺伺騷擾一個同門師妹,逼迫小師妹就範,將一個姑娘家嚇出了病來。這件事情被捅了出來,他因而隻修行到元丹期就被逐出師門。我想到你……你不知道這些事,最近又跟他走得近,你不要……不要跟他成親,他不是好人,配不上你。”

“我今日回來時,正好碰見他們散步回家,這個人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翻牆出來,在你們家門口的垃圾溝池中撿走了你的一件汗衫,我覺得很不對勁,”

雪懷尚且還沒反應過來時,雲錯已經低頭抱起了貓,淡淡道了一聲:“我知道你們兩家是世交,打人的是我,這件事我會去跟白家說。”

“等等。”雪懷伸手攔住他,許多想回應他的話在腦海裡轉了一遍,隻來得及歪歪頭,“這有什麼不好說的?”

他衣裳還鬆鬆垮垮的,透白的裡衣濕透,外頭隻加了一件薄薄的罩衫。他回過頭,指尖現出一道尖利的白光,直直地刺入地上人的眼睛。

白迎霆慘叫一聲,而後失聲戛然止去,顯然是痛到了極致,被疼醒,又再度痛暈過去。

“現在我們是共犯了,雲公子。”雪懷收回手,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幫我出頭,我又為什麼要當這個縮頭烏龜?我敬白家叔叔阿姨是有涵養的人,若他們當真知曉自家兒子的惡行還要包庇,那麼這種世交,不要也——”

那個“罷”字還沒說出口,雪懷便被雲錯的動作生生打斷。

雲錯寬了外袍,俯身給他披上,攏好。

他的呼吸有些微不可查的滾熱和顫抖,水霧觸到他帶著水的皮膚上時,仿佛要帶走上麵的濕潤似的,燙得人心乾渴。

那又是一個虛虛地將他抱在懷裡的姿勢,他雙手伸到雪懷背後,去幫他係腰後的結。雪懷隻能平視他的起伏的喉結,再仰頭,也隻能看見他泛紅的耳根。

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抬頭去看雪懷,而是盯著雪懷身後某個飄忽的點,繃緊的,嚴謹又古板的模樣,有點可笑。

他也知道自己可笑,就像幾天前他輾轉找來那半個荷包,自己對照著書本一針一線地學。他分不清仙界的顏色,有時候縫錯了要重新再來,一個大男人,一臉嚴肅地做著出閣的女兒家才會做的針線活,這個人還是少仙主雲錯,任誰聽了都要笑掉大牙。

但他知道這個東西可以讓他的心上人開心,可以讓他露出那彼岸花中展現出的那樣,乾淨、純粹的笑容。

而其他人做不到這樣。

他袖手旁觀,不動聲色。他把自己的寶貝放手讓其他人接近、追逐、評價,忍著日複一日的煎熬,他看著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當中都沒有自己的位置。

他曾經在那個位置上,可他沒有保護好他。

當彆人也做不好的時候,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再回到他身邊呢?

“彆和他們成親……”連聲音都是滾燙的,他說,“他們不好。”

除了上頭浮黎天尊點名要的圖譜,他們深花台前些天有個采購一個上古法器的計劃,雪宗親自帶人去仙家拍賣會,以五億靈石拍下來的。

本來說好的是核完信息後交付,可貨物卻遲遲未到。雪宗人不在仙洲,這事便讓雪懷去確認。

老翁過來彙報此事時,雪懷笑了:“我們家是老主顧了,以前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情況?多半是半路被人截胡,且比我們家勢力更大。我爹他買的是什麼樣的法器?”

老翁沉聲道:“老爺說勢在必得,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花了這麼大的價錢,大約是個放棄不得的,少主,此事還是仔細確認的好。”

雪懷便帶了兩三個深花台的隨從,到場過問了一下。

東道主跟他們是故交,一看來的是雪懷,汗都下來了:“我哪裡來的福氣,把雪少主都請來了,快請坐。”

雪家父子二人,老的那個好說話,卻是個笑麵虎,明裡樂和,十句話裡九句假,背地裡把人賣了還要人家幫著數錢;雪懷相反,從不打太極,乾脆利落,鋒利到了極致,誰都騙不過去。兩代人,父輩和氣生財穩妥上路,小輩大放異彩年少有為,不得不說剛好走出了一條雪家特色風格的道路……然後讓彆人無路可走。

曾有人形象地說過雪家老爺與少主:老子像個放債的,兒子像個討債的,□□無縫。放債的和討債的,大家總歸還是更願意和前者打交道,後者躲都來不及。

雪懷坐下來後跟人說了沒幾句,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如他所料,那件法器的確是被截胡了,劫走的不是彆人,正是昨日去他們家赴宴的其中一個少年,諸星。

諸家不如雪家勢力龐大,但雪懷清楚地明白他背後的仰仗——雲錯。

前腳剛從他家門邁出來,後腳擦乾淨嘴巴就來搶他們的東西,除了找茬兩個字,雪懷想不到彆的了。

看雪何和柳氏的模樣,這些人針對的應當不是他們,也不是如今在外的雪宗,反倒可能是沒有出席的自己。

雪懷回到深花台後,叫來老翁問道:“昨日家宴我不在場,雪何和柳姨對他們說了我的什麼事沒有?”

老翁搖搖頭,告訴他:“因為是貴客,菜肴提前上好了用法術溫著,二夫人沒上座,席間斟酒等事都沒讓我們來做,所以他們在席間說了什麼,我們這些人一概不知。”

雪懷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九成九,他差點笑出來:“我真是小瞧了我這位柳姨和小弟,背後說人壞話,若是真的倒沒什麼,若是假的,一戳就破,這個道理不懂嗎?”

難怪昨日雲錯還專跑過來,讓他記住他的名字。

老翁也笑著歎了一口氣。

他是從雪懷出生就跟在雪家的老仆人了,從雪懷母親還在世時便侍奉到今天,家中有些人和事,連雪宗都未必看得清楚的,這位老人卻看得異常明白。

甚至連雪懷讓他替換雪宗的飲食,處處提防著繼母繼弟時,老翁也隻是稍有猶疑,便按他的話去做了。他看出這位少主最近有所轉變,突然就變得比以前更加沉穩,有耐性,雖然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跟著雪懷說的話做事,總不會錯。

雪懷道:“勞煩您多注意一下家中,這幾天老爺不在,我在深花台做事,其餘的事情還要多拜托您。”

老翁連聲說受不起。

這邊安置妥當了,雪懷直接去了諸家。

他沒有直接去找諸星,而是先去找了諸星的父親,諸家家主諸擎蒼。

他過去打了個招呼:“諸伯父,我過來跟您說一聲,有個法器我和令郎同時看中了,這東西挺重要,我們家也已經早一步拍下,隻是現在出了一點突發情況,被令郎拿走了。我們有我們的協商方法,怕到時候驚動您,特來告您一聲,不必擔憂,您年紀大了,我們這些小輩的小打小鬨,您明日過後再插手吧。”

諸擎蒼臉都要綠了——他兒子為了挑釁雪懷乾出的事根本沒跟他打招呼,雪懷這時候過來,意思其實隻有一個:

東西我要定了,你兒子最後會怎樣,我不能保證。

撇清了,這是私仇,不是公怨,與雪諸兩家的利益聯係無關。

“造孽啊!”諸擎蒼心急如焚,又不敢違背雪懷說的——明日過後再去看。他派了人去尋仙閣樓下守著,隻期望這幫混小子不要鬨得太過分,到時候收不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