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了就是搶了,憑本事搶回來,是大家說好的,還一起立了字據。你雪懷搶回來後還把人綁了起來,叫他們在人前出儘了醜,這就是背信棄義。大家說好了一起當流氓,你卻突然考上了天官,就是這個道理。
這天他們來找他,雲錯帶頭,卻不說話,隻是抱著一把長劍,靠在牆邊看著他笑。
他們兩人有彼此的小秘密,誰也不能說。
那一天,他一開始就知道他要用琴來贏得這場賭局,看穿了他心思似的,曉得他當這是少年間的小打小鬨,並未認真。
說白了,這場法器引起的紛爭,隻有雪懷和雲錯兩個人沒有當真。
雲錯那種態度……就好像是某種難言的縱容和寵溺,像兄長對弟弟,或是其他的什麼。但在他其他的地方又分外執著,比如他仍然記著他拿花煙騙人的仇。
雪懷有點不爽:不提上輩子的事,他本身就比雲錯大幾個月,這輩子他也不再是他的左護法,實在輪不到他雲錯拿這種眼神來看他。
他爹都不敢這麼看他的!
雲錯把他家的那隻呆瓜貓也帶來了,銀灰色的貓,絨毛柔軟。它天生沒有靈根,不能開口說話,和凡間的貓沒什麼區彆,但雲錯慣得它無法無天,動輒就敢爬人頭頂。
現在這貓蹲在他肩頭,伸長脖子衝雪懷喵喵叫了幾聲,眼神中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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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懷移開視線,並不看他們,而是將自己懷中的圖譜收好放入袖中。
這裡離種了萬花的深花台不遠,路越往深裡走,越見滿眼風致。一陣風來,便抖落滿身花香。他背著書囊,好似一個最乖巧不過的學生。
“雪公子,我們來要個說法。上回你沒帶武器,我們便說用我們的辦法,但你後來戲耍玩弄於我們,又是什麼意思?”這次少年們有了進步,沒隻顧著看他,而是氣勢洶洶地發問。
雪懷友好地笑了笑:“我玩得過火了,抱歉。”
顯然,他這個理由並不能服眾。除了雲錯以外,其他人顯然都被他這輕描淡寫的態度給激怒了:“我還當你是個有擔當的好兒郎,結果隻會背地裡使這些陰招!敢不敢打一場,你說話!”
雪懷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非要死纏爛打不放麼?道歉信都寫了,原來你們也不過是沒有容人雅量的匹夫而已。打就打,我不出手,你們能碰到我半片衣角,就算我輸。”
“什麼道歉信?你放屁,敢瞧不起人是不是?”他這話一出,直接把本來就憋著怒氣的少年人們引爆了,一個個都紅了眼,衝上來就要揍人。
偏偏雪懷眉眼輕佻,很認真地道:“一個一個來?不如一起上吧,我省些時間。”
這仇恨拉得太徹底,難為這些平日裡半點委屈都沒受過的小少爺們居然當真按捺住了心性,推出了一個拿著長鞭的少年人跟他打。
雪懷不動聲色,帶著人尋了個開闊地方,倒也認認真真擺好了陣勢。
腰背筆挺,像一株白玉小樹那樣的往那裡一站,左手握著右手手腕,交疊背在背後,不動如風。
“姓雪的,小爺今日不在你這張臉上添點花——”一鞭子甩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劃破空氣,迎麵衝來。
雪懷輕輕避過,像一片輕柔的羽毛。
他歪頭笑道:“就怎的?”
他母親是風羽族,天生輕盈敏捷,過世之前,雪懷跟著她踩雲上梅花樁,最後能在初春的樹梢頭往來躲避春風和陽光,而不抖落一片樹葉。
彆說他現在有銀丹期的修為,就算沒有,憑他十六歲時的身法,的的確確是難以讓人碰到的。
那銀鞭如同發狠的靈蛇,左突右衝卻不得其門而入,舞鞭的少年越來越急,也越來越沒有章法,到最後看得他的同伴都急了起來,雪懷卻仍然氣定神閒。片刻後,他見到這少年已經急紅了眼,趁著一個錯身便伸手夾住了那鞭尾,順著自己的方向一扯,那少年措手不及,武器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落入了雪懷手中。
雪懷再次建議道:“一起上吧?”
“你放屁!”
於是又打成一團。
雲錯自始至終沒有動,隻是抱著他的長劍靠在牆邊,麵帶微笑看著雪懷。銀貓在他肩頭蹲得不耐煩,看見麵前一群人動來動去的好玩,雪懷動得多,尤其好玩,於是湊近了想要蹭蹭他的腳。
雪懷便又要躲著人,又要躲著這隻貓。他很快開始嫌煩,一個接一個地卸了這些少年的兵器,隨手往樹上拋,刀劍一把接一把地深深釘入了樹乾中,咚咚抖落一地的浮花。
他問:“還打嗎?你們沒有人了。”
少年們麵麵相覷,都把目光投向雲錯。
他們是不敢叫雲錯出手的。他們平時依附雲錯,向來都是雲錯做什麼,他們便跟著去做,但雪懷這件事上,並不是雲錯本意如此——起初隻是雲錯追著雪懷出去,後麵的事情他們也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