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淮之的臉龐驟然失去血色, 嘴角蜿蜒出一道棕褐色的汙血來,將唇紋滲透,浸得黑紅煞人。
“諄諄……”他一張口, 便溢出大口黑血來, 映得他麵色更顯慘白。
張淮之微微垂下的睫毛,輕顫了兩下:“快, 快走……”話未說完,他便已是直直超前栽了過去。
黎諄諄大腦似是宕機了一瞬,她很快反應過來, 一手接住張淮之支撐不住向下沉的身子, 視線落在那蠱雕身上。
她之前猜測的果然不錯,這野鴨模樣的上古異獸乃黎不辭結契過的凶獸蠱雕。
此時此刻,黎諄諄沒有時間再去思考她為什麼可以結契蠱雕了, 她拔高了沙啞的嗓音,喝道:“蠱雕, 帶我們走——”
蠱雕將十尺長的翅膀收回, 隻抖落了兩下,那上百支箭鏃便從它羽毛間簌簌掉了下去。
它扭頭用鳥喙輕輕叼住黎諄諄的衣領,將她和張淮之放穩在自己的肩背上, 翅膀在花叢中呼扇了兩下,帶起一地血腥和飛塵, 徑直衝上蒼穹。
黎諄諄臨走前,目光無意間掃到那四處亂竄尖叫著躲避箭鏃的王徽音, 揚起嗓音:“十七師尊, 幫我照顧我的朋友王徽音。”
她抱著張淮之,體內竄動著靈力,那聲音內也被注入了幾分靈力, 回蕩在山野中。
意欲殺了他們的人,並未就此罷手,即便蠱雕帶著黎諄諄飛離了這片野花叢,仍有殺手不死心地朝著天上射箭。
但蠱雕翅膀比玄鐵還堅.硬,那些箭鏃砸在它的羽毛上,仿佛撓癢癢般,一撞上翅膀就直直墜落了下去。
“去慶陰廟。”黎諄諄看了一眼張淮之的傷勢,也顧不得自己恐高了,聲音略顯急促。
那些箭鏃上大抵是淬了毒,他口中流出的血,心口溢出暈染在衣袍上的血,皆是棕褐發黑的顏色。
她必須立刻尋個地方給他解毒治傷,再這樣顛簸下去,等毒入心肺,失血過多,就算張淮之有男主光環,亦是無濟於事。
蠱雕是海陸空棲異獸,不論是在水裡,還是在陸地,或是空中,它都遊刃有餘,且速度極快,無人能比。
那將近千米的路程,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它翅膀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小,直至平穩降落在慶陰廟外,身形也漸漸縮小,又變回了那其貌不揚的野鴨模樣。
蠱雕強大的程度,與它結契的主人有關。像它之前與黎不辭結契時,它幾乎是在六界之中橫著走,是人是神都要敬它分,再懼它七分。
而如今與黎諄諄結契後,因主人沒有靈力,蠱雕亦是實力大減,這些日子連變幻成原型都做不到,隻能頂著一張鴨子臉。
方才若不是張淮之護住黎諄諄,與她有肢體接觸,令她瞬時間靈力大漲,蠱雕便是想保護她也有心無力。
因此黎諄諄此時更是堅定了要拿到凝元靈草的決心,在沒有得到張淮之的元神前,她需要用凝元靈草構造一個假的‘元神’,幫她存儲住從張淮之那裡得到的靈力。
從蠱雕身上下來後,黎諄諄有些渾身發軟,她試圖拖動張淮之,又怕加重他的傷勢,忍痛從係統欄裡兌換了一顆價值十萬的大力丸。
服用大力丸後,她立刻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仿佛吃了炫邁一樣根本停不下來。黎諄諄以公主抱的方式,將張淮之打橫抱進了慶陰廟內。
慶陰廟不似上一次滿是乞丐,或許是因為天晴了,他們便趕著到鹿鳴山腳下各個村莊裡去討錢了,廟內空無一人,又黑又暗。
黎諄諄將張淮之放下,讓他身子微微傾斜著依靠在佛龕旁。
她將手指放在他頸上試了一下脈搏,見他氣息越來越弱,也顧不上看價格了,一股腦從係統欄裡兌換了十幾顆丹藥出來。
黎諄諄掐住他臉頰兩側的肉,想要將丹藥喂進去,但張淮之的唇瓣像是蚌殼般緊緊閉著,任由她用手指去掰他的牙齒也毫無用處。
就算是撓他的腰,他亦是沒有反應。
26弱弱提醒:“文中寫過張淮之父母雙亡後,他守靈了整整七日,實在扛不住睡了一會,卻在昏睡時被親戚下了藥。等他醒來,那地契已是被按下了手印,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親戚。”
張淮之兄妹就此被逐出了自己的家,四處漂泊流浪。也正是因此,他不管在何時,隻要陷入沉睡,便會緊閉著牙關。
黎諄諄問:“所以你想說什麼?”
26小聲道:“或許你可以試試用嘴喂他……言情小說的套路雖然守舊,但不妨礙它管用。”
黎諄諄看著張淮之嘴角溢出的毒血,眉頭擰著。讓她用嘴喂,萬一那毒血從她嘴裡淌進了喉嚨,那她豈不是要被毒死?
她想了想,在地上畫了個圈。
黑漆漆的寺廟裡略顯森涼,半空中驟然撕開一個窟窿,在刺眼的白芒下,南宮導憑空落地。
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雙眸如鉤般死死盯著她,看得她脊背發涼:“你就這麼丟下我走了?”
黎諄諄總覺得他話音裡滿是怨氣,她指著地上快要斷氣的張淮之:“張淮之中箭了,箭鏃上有毒。”
南宮導聞言,瞥了一眼麵色煞白,陷入昏迷中的張淮之,沉沉的神色稍作收斂:“你要救他?”
黎諄諄心中道:廢話,不救他誰給她養元神,沒有元神她怎麼完成任務。
她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什麼,將掌心攤平,露出那十多顆丹藥來:“我喂不進去,你幫我想想辦法。”
南宮導看見那些丹藥就來氣。
一開始在蜘蛛窟裡,黎諄諄明明可以買一顆安樂丹讓他免於痛苦,可她不舍得花錢,就讓他硬生生死了六百多次。
後來他又為她死了那麼多次,而黎諄諄小氣到連她自己擋劍將死,都不願服用丹藥減輕痛苦,還口口聲聲說著浪費,連一分一毫都要與他歸算清楚。
如今麵對張淮之受傷,她卻變了副嘴臉,好似那些丹藥不要錢般,竟是一口氣買了十幾顆。
真真是出手闊綽。
南宮導寒著臉,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嗓音涼涼:“我能有什麼辦法?”
“那就沒辦法了……”黎諄諄歎了口氣,一手叩著張淮之的下頜,微微俯下身子,作勢要將唇貼上去。
還未碰上,便被南宮導拽著後衣領,一把拉開:“黎諄諄,你在乾什麼?”
“喂藥啊!”黎諄諄理所當然地看著他,伸手揮開他攥住衣領的手。
“喂藥需要這樣喂?”南宮導被氣笑了。
“26說這樣可能管用……其他各種法子我都試過了,就是喂不進去,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他皺著眉:“你確定都試了一遍?”
黎諄諄點頭:“能試的都試了,你要知道言情小說裡總會有一些降智的設定,譬如喂藥一定要嘴對嘴才能喂進去。”
南宮導默了一瞬,將她手中的丹藥接過來:“……我來。”他俯下身,掙紮著閉上眼,抿著唇,表情猙獰又痛苦。
但他到底是沒能貼下去,他憋了一口氣,重新扳正身體:“你先彆急,你讓我回去,我給你找個專業人士來。”
黎諄諄問:“誰?”
南宮導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自己的發小:“劉凱濤,他大學考的是護理學專業。”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地上的圈擦掉了。緊接著,黎諄諄在心底默數了大概秒,重新在地上畫了個圈。
在刺眼的白色光圈下,南宮導拎著一個穿著白色T恤,頭頂燙發燙的像鳥窩一樣的青年落了地。
劉凱濤臉頰泛著酒後微醺的紅,手裡還拿著手機。當看到眼前古裝的美人,他嘴巴微微張著,剛剛沒說完的話一下卡在了喉嚨裡。
他記得方才南宮導好像跟他說了句什麼,但他還沒聽清楚,而後眼前一晃,他就出現在了這個黑漆漆,陰森又淒涼破落的廟宇中。
“彆愣著了,讓他趕緊救人。”黎諄諄覺得,如果不是張淮之有主角光環罩著,一般人恐怕撐不到現在已經駕鶴西去了。
“救什麼人?”劉凱濤還是一臉恍惚,他揉了揉眼,甚至以為自己是喝多了酒在做夢。
南宮導將他拖到了張淮之麵前,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簡單直白道:“沒錯,你現在在做夢。這個人因為受傷昏迷了,你需要將這些藥給他服用下去,但這個人嘴巴緊閉,不配合你……”
劉凱濤沒想到自己做個夢都要救人,天知道他當初報考這個專業,單純隻是因為護理學專業裡的妹子多。
“ok,我懂了。”他接過丹藥,蹲下身子,捏住張淮之的鼻子,不過眨眼之間,那河蚌般緊閉的唇瓣,竟是一下張開了。
南宮導:“……”
黎諄諄:“……”
“不是說,什麼辦法都試過了嗎?”南宮導似笑非笑看著她,低啞的語調多少有些咬牙切齒。
他竟然信了她的鬼話,還什麼“言情小說裡總會有一些降智的設定,譬如喂藥一定要嘴對嘴才能喂進去”。虧得他給自己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差點就親了一個男人。
黎諄諄辯解道:“你不要惡意揣摩我,我方才一時著急,沒想到還有這招。”
“一時著急?”他輕笑一聲,在齒間咀嚼著這幾個字,眸色微沉,“黎諄諄,我替你擋劍死了一千多次,怎麼不見你為我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