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聲嘟囔著:“那你不是還能複活,張淮之又不能複活……”
眼看著南宮導又要惱,黎諄諄踮起腳,微微仰著頭,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謝謝你替我擋劍。”
慶陰廟內沒有燭火,昏沉無光的環境裡,地上泛著陰冷的濕氣。明明前一秒他心底的火已是壓抑不住,似是噴湧出了丈高,轉瞬之間卻又驟然熄滅。
唇上似乎還留存著她的氣息,他微微抿住唇,低聲道:“誰要你這麼謝我了。”
話音未落,寺廟裡忽而亮了一瞬,黎諄諄和南宮導幾乎同時警惕地看向冒白光的那一側,隻聽見‘哢嚓’一聲響,劉凱濤按下了手機的拍攝鍵。
“……”南宮導一把奪過手機,將麵色紅潤,眸底透著一抹興奮的劉凱濤按回了張淮之身邊,“給他處理傷口,他中了箭傷。”
劉凱濤不滿道:“我又不是醫生,我學得是護理學專業……”再者說,既然是做夢,他為什麼非要去救人。
他還沒來得及問這位穿著古裝的清冷係美人是誰,不過他好像聽到南宮導叫她……黎諄諄?
黎諄諄不是南宮導的前女友嗎?怎麼會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出現在他的夢裡?
而且南宮導為什麼也穿著古裝,打扮得像個道士般?
雖然夢本身就是毫無邏輯的,但這個夢也太逼真了,他頭一次將所有人的臉都夢的這般高清,連那個受傷的路人甲都如此清晰。
沒等劉凱濤抱怨完,南宮導已是冷聲打斷了他:“醫者父母心,便是在夢裡你也要有職業操守。此人傷勢過重,你死馬當活馬醫,看著處理就是了。”
說罷,他點開了劉凱濤的相冊,骨節勻稱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了兩下,便看到了剛剛被劉凱濤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的兩個人,同時看向鏡頭,他們神情略顯緊繃,在後置攝像頭死亡閃光燈下的皮膚,仍是無暇皙白,似是未經雕琢的璞玉。
她的雙目炯炯有神,淺瞳在白光的折射下似是貓眼兒般剔透,青絲似是烏雲托月,虛虛遮掩住半張小臉,麵色微微發白,竟是莫名有一種破碎慵懶的美感。
而他身著沾染著血色的衣袍,鴉發用枯木簪在頭頂,額間發絲淩散,在晦暗的光線下,黑色眼眸竟是折射出了隱隱血光。
兩人像是毫不相關的兩人,站在一起卻又出乎意料的相配,仿佛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聯想到‘天造地設’上去,幾乎是在他意識到自己離奇的想法時,指腹飛快在屏幕上又點了兩下,屏幕下方彈出一個框,上麵紅色寫著“刪除照片”四個字。
南宮導看著那多少有些刺眼的紅字,懸在半空的指尖頓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手機裡好像連一張黎諄諄的照片都沒有。
不過是一張照片而已,他們又沒做什麼,就算是朋友間見麵,偶爾也會拍個照留念一下吧?
就在他遲疑之際,黎諄諄走了過來:“刪了嗎?”
南宮導手指一顫,心虛般慌忙落在那手機側麵,將手機屏幕熄滅:“嗯。”
就在此時,劉凱濤已是褪下了張淮之的外袍,露出他胸口上血淋淋的傷口。
大抵是因為剛剛服用過那些丹藥,又是解毒丹,又是止血丸,又是鎮痛散,一股腦十幾顆丹藥服用下去,張淮之氣息比先前平穩了不少。
“過來幫忙。”劉凱濤喚了一聲。
黎諄諄應了聲,蹲在他身側:“要怎麼做?”
“有沒有鑷子,手術刀,紗布之類的東西?”劉凱濤多少還是有些職責道德在,他完全顧不上欣賞身側女子的美貌,臉頰上的紅暈也漸漸消退。
黎諄諄從係統欄裡翻找了一遍,彆說是鑷子手術刀了,連紗布都沒有。但她卻在兌換欄裡看到了一次性筷子的存在。
有用的東西沒幾樣,沒用的東西倒是一大堆。
她實在找不出劉凱濤要的東西,隻好兌換了一雙一次性筷子,並從儲物鐲裡取出了自己乾淨的貼身衣物,以及那儲物戒中的黑龍彎月劍。
黎諄諄問道:“這些能湊合用嗎?”
“……”劉凱濤嘴角抽了抽,剛想問她是不是在開玩笑,一轉眼又想反正是在夢裡,南宮導也說了死馬當活馬醫,那他還顧忌那麼多做什麼。
全當是過過外科醫生的癮了。
劉凱濤看著那柄冒著黑炁的黑龍彎月劍,頓時眼睛亮了起來,沒有任何一個青年能拒絕一把造型炫酷的長劍:“我試試。”
黎諄諄卻沒有遞給他,本身這把劍是黎望的佩劍,上麵又全是魔界的煞炁。萬一他接過劍,承受不住煞炁,直接炸死了怎麼辦。
她可不會治療箭傷。
黎諄諄抿了抿唇,莫名覺得唇瓣有些發乾:“你說,我來做。”
劉凱濤雖然想碰一碰黑龍彎月劍,卻又被她肅立的表情搞得不敢多說,隻好規規矩矩道:“你將他身後的箭支砍短,留出一兩寸便可以。”
黎諄諄依言照做,她怕自己砍的不準,還特意威脅了黑龍彎月劍一番:“按照他說得去做,要是你砍傷了我的道侶,你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黑龍彎月劍輕顫了兩下,嗡鳴著似是在回應她。
南宮導不知何時坐到了高高的佛龕上去,他目露譏誚,嗓音淡淡:“你的道侶?在張淮之麵前裝一裝便罷了,莫不是還演的入戲了?”
“入不入戲,與你何乾?”黎諄諄看也不看他,手起劍落,將那餘出身後的長箭斬斷,剛剛好留出兩寸的間距。
南宮導聽見這話,下意識想要反駁,可話到了嘴邊,他竟是不知要說什麼。
是了,黎諄諄入不入戲,與他何乾?
從何時起,他的心緒開始由黎諄諄牽扯拉動,因她的言行舉止而歡喜,而惱火?
明明就在兩天前,他還厭她厭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直接掐死了事。
如今他卻願意為了她一個吻,答應她離譜的請求去白白送命。還可以因為她一個吻,瞬時間熄滅心中燃著的熊熊烈火。
南宮導低下眸,將那存放進儲物戒裡已經關機的手機拿了出來,指腹按著一側。待到它開機,他飛快地輸入密碼,翻出那張存在相冊裡的照片,按下了刪除鍵。
等他做完這一切,將手機重新關機,仿佛舒了一口氣,心底卻像是壓了塊巨石般沉甸甸,難以喘息。
往日南宮導被稱作天才少年,他可以用半個小時,解答出學校教授需要花費一天一夜才能解出來的題目。可他這幾日,用了兩個一天一夜去思考自己的反常,仍是一點頭緒都找不到。
他儘可能按捺下自己浮躁的情緒,眼眸微微垂著,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黎諄諄身上。
或許是夜色昏暗,她的臉看起來很是蒼白,幫著劉凱濤拔出箭鏃後,她用貼身衣物按在了張淮之的心口上,及時堵住了出血。
“血是黑血,他中毒了嗎?”劉凱濤看到那雪白衣物上滲出的烏色來,將箭鏃扔了出去。
不知怎地,黎諄諄感覺到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她按在他心口上的手臂在打顫,勉強從齒間吐出一個:“是。”
劉凱濤大抵是入戲了醫生一職,又或者是電視劇看多了,他一臉嚴肅道:“就如同蛇毒一般,這毒血必須要吸出來才行。”
沒等到兩人應答,他拍拍胸脯:“醫者仁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南宮導卻輕飄飄開口:“沒聽到她說了,這是她的道侶,是她男朋友,你瞎摻和什麼,讓她自己去吸。”
黎諄諄耳邊嗡嗡作響,她身子晃了一晃,氣息有些不穩:“我,我……”她‘我’了兩聲,一句話未說完,倏而倒了下去,一頭栽在了地上。
南宮導怔了一瞬,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是從佛龕上躍了下去,他扶起倒地的黎諄諄,將她抱到了草席上。
他又開機了劉凱濤的手機,將手電筒打開,照在她臉上:“黎諄諄,你怎麼了?”
這次劉凱濤聽清楚了,南宮導叫的便是‘黎諄諄’,是他前女友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小子對她念念不忘……”他打趣的話音未落,便被南宮導陰沉沉的臉色嚇住。
劉凱濤還是頭一次見南宮導這般失態,印象中他一直是形容得體,斯文矜貴的姿態,極少在麵上顯露出自己的喜怒哀樂。
而此時的南宮導,簡直像個陰著臉來索命的惡鬼……救命!這究竟是什麼可怕的噩夢,能不能讓他立刻馬上原地醒來?
黎諄諄已是有些意識不清,卻還是可以聽到南宮導在叫她,她睫毛顫著,掙紮著緩緩看向他:“毒……疼……”
她的唇瓣微微翕動,嗓音低如蚊子叫般,南宮導隻能勉強聽到一兩個字。
他感覺她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衣袖上,緩慢地扯了扯。似是領會到了她的意思,南宮導托住她的掌心,看著她慢慢牽住他的尾指,放在了她右邊鎖骨下幾寸的位置。
手電筒的光亮映在此處,在看到那被烏血浸開的衣襟時,他黑眸微沉。
原來張淮之雖然護住了她,但那箭鏃的衝擊力太大,不但刺穿了他的心口,還紮在了她右側的胸口上。
許是傷口不深,黎諄諄又滿心滿眼都是張淮之的傷勢,便也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傷口。
映著手電的光亮,劉凱濤也看到了黎諄諄衣襟前的烏血,他拍了拍胸脯:“醫者眼中無男女,這事包在我身上……”
話音未落,南宮導便從喉間短促而有力地吐出一個字來:“滾。”他打橫抱起黎諄諄,帶著她出了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