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個前男友(1 / 2)

宴會在鹿鳴山掌門到場後, 便算是正式開始了。他與荀氏家主、荀夫人並排坐在主位上,舉起手中的酒觥,精瘦的臉上帶笑:“今日在此設宴, 想必諸位也聽說了緣由。”

“小女昨日被妖怪劫走, 所幸黎姑娘仗義出手, 將小女毫發無損地救了回來。”鹿鳴山掌門忽而站了起來,立起手掌, 一臉鄭重地指向了黎諄諄的方向, “這位黎姑娘,便是昨日在寶靈閣上測驗出五靈根的奇人。”

此言落下,寶靈閣內一片喧嘩。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黎諄諄身上, 有好奇的目光, 有疑惑的目光,有敬佩的目光, 更多的則是不動聲色地打量。

她分明長著與黎殊同樣的麵孔,卻與黎殊完全是兩個極端性格的人。

黎諄諄穿紅裙的模樣張揚明媚,似是雪中燃燒的血玫瑰,又像是瑪瑙河邊的紅楓葉。

黎殊穿白衣的模樣內斂嫻靜, 仿佛冰山之巔的霜雪,又如同高高在上的清月。

唯一相同之處,大概就是她們二人皆是高邈出塵, 風華絕代的清泠美人。

頂著幾十道從四麵八方投來的炙熱目光,黎諄諄卻依舊能麵不改色:“掌門言重,奇人不敢當。”

她極有自知之明,對於鹿鳴山掌門過高的捧讚,並不放在心上。

原文中是張淮之殺了君懷,又救回荀夫人。但她卻因凝元靈草橫插一腳, 搶了本該屬於他的光芒不說,還因與董謠的糾葛,以至於未能及時破陣,放走了君懷。

出了幻境後,若非是他舍命擋箭,她怕是要殞命當場,更彆提能折回去解救荀夫人了。

至於所謂的五靈根,那純屬是沾了黎不辭的光。就算是黎殊先前元神未毀的時候,也不過是三靈根而已。

“黎姑娘過謙了!”鹿鳴山掌門朗聲一笑,舉起酒觥,“救命之恩,無以回報,我敬黎姑娘一杯。”

他說罷,便舉杯將酒觥裡的酒水一飲而儘。

黎諄諄知道鹿鳴山掌門是有意灌醉她,她笑吟吟地應下,一手抬起寬大的衣袖掩麵,一手舉起酒觥沾了沾唇。

她酒量倒是不算差,但喝多了酒,總歸是耽誤事。

不知是不是鹿鳴山掌門提前打了招呼,他敬過酒後,荀氏家主和其他兩大家族的家主亦是先後舉杯朝她敬酒。

而後便是各個宗門的掌門,先是五嶽大宗門的掌門一一朝她敬酒,又是六洲各個小宗門的掌門舉杯敬她。

期間張淮之想要幫她擋酒,卻被她按住。一圈下來,黎諄諄再是抿酒,也喝下了小半杯酒水進肚。

那酒水度數不低,入口辛辣刺喉。她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尋了借口與張淮之到了寶靈閣後院透風。

張淮之看著她泛紅的小臉,伸手在她頰邊試了試:“諄諄,你的臉很燙。”

“那是寶靈閣太熱了。”黎諄諄笑了一聲,動作自然地牽住那停在她臉頰上的大掌,腦袋一歪,將臉托進了他掌心中,“淮之哥哥,自打我進了寶靈閣後,他們便一直盯著看我……”

她眨了眨眼,淺瞳微微彎起,望著他問:“是不是因為我太好看了?”

掌心裡托著的軟肉溫熱又柔軟,她的嗓音輕綿,拉長的語調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

心跳仿佛不受控製般,漸漸加快速度,明明張淮之滴酒未沾,此刻卻也像是染上了醉意,頰邊飛上淡淡的薄暈。

他垂下的睫羽輕顫著:“是。”

黎諄諄倏而湊近了張淮之,她微微仰起頭,似是想看清他睫下遮掩住的眸色。

張淮之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唇齒間噴灑出的氣息縈繞淡淡酒意,渾身一下僵住了。

“諄諄……”他嗓音低顫著,一動也不敢動了,無措地對上她眸中炯炯的光。

黎諄諄伸手輕叩在他臉側,指腹從臉頰摩挲,直至停在他的唇畔。食指輕輕壓在他唇峰上,不緊不慢地向下一勾,將他下唇微微翻起:“淮之哥哥,你喜歡我嗎?”

她壓低了嗓音,讓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噴灑出的氣息如酒醉人,竟是令張淮之晃了神。

他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黎諄諄時的畫麵。

她身上披著蓑衣,手臂高高舉著,指間握著翠綠的芭蕉葉。儘管雨水打濕了她的青絲,一綹一綹淩散貼在她纖白的頸上,她卻絲毫不顯狼狽,便仿佛山澗綠林的神女。

慶陰廟內彌漫著腐朽死亡的潮冷氣息,黎諄諄一來,便將那寒潮驅趕了乾淨,連嘈雜的雨聲都不吵人了,滴滴噠噠猶如玉盤之音。

張淮之隻敢抬頭看了一眼,連忙低下頭。這般玉潔冰清的女子,他多看兩眼都是一種褻瀆。

當她向廟內的乞丐分發食物時,他腹中饑腸轆轆,卻不敢出聲引起她的注意。他們雲泥之彆,他命賤如泥,又怎敢與她出聲搭話。

可張曉曉在半昏半醒中低低喃呢了一聲‘哥哥,我餓’,他猶豫著,聽見黎諄諄在乞丐狼吞虎咽的咀嚼聲中,溫聲問道:“還有誰沒分到餅子嗎?”

張淮之說不清楚黎諄諄在他心裡是怎樣的存在。一開始將她當做妹妹,不過是因為他清楚自己配不上她,他在她一次次靠近中,努力抑著心中的情感,不斷提醒自己他們間的差距。

隻是有些情感越是試圖壓抑,越是瘋狂滋長。他不得不承認,他看著她的眼神不再清白。

張淮之薄唇微翕,少年眉眼間的冷峭似是被融化,隻餘下些許無奈和溫柔,他捉住她的手,將她從唇上移開:“嗯,喜歡。”

黎諄諄滿意地笑了,她撞進他懷裡,手臂緊緊圈著他的腰,一遍遍道:“淮之哥哥,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

張淮之雙臂微微揚著,猶豫著,遲疑著,緩慢地將手掌落在了她的腦後,掌心輕輕拂過她柔軟如綢的青絲。

在後來他神識歸位,孤寂一人的無數光年裡,他總是時而會想起那個虛偽狡詐的少女。她熱烈地肆意地向他傾泄著愛意,滿心滿眼都是他,可她卻從未愛過他的半分,向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欺騙。

即便如此,他仍是沉淪於她。

銀白月光如鹽霜灑下,荷塘映出兩人相擁的倒影。不知何處傳來腳步聲,驚得塘中紅鯉魚一擺尾,水麵蕩起層層漣漪。

黎諄諄隱約看到了荀氏家主的身影,她從張淮之懷裡出來,拉著他躲進了假山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假山外不動了。荀氏家主頓住腳步,朝四周張望著,見四下無人,一把攥住荀夫人的手將她猛地甩開:“荀南風,你在宴上給誰擺著一張臭臉?”

荀夫人撞在假山上,脊背被尖銳的石頭劃傷,她渾身發顫卻不敢反駁他一句,低埋著頭,眼眸通紅。

她向來懦弱慣了,在外風光無限,進了荀家的宅子,連個侍寢丫鬟都能騎到她頭上去作威作福。

荀氏家主一看到她沉默不語的樣子便更惱了,他大步上前,抬手扼住她的頸:“荀南風,你跟君懷認識對不對?”

他一句一個“荀南風”,像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的身份,荀夫人卻紅著眼忍不住想,她不姓荀,她叫南風。

她不說話,荀氏家主便更是瘋癲,他揚起掌來,一下接一下狠狠落在她臉頰上。荀夫人聽著響亮的耳光聲,咬牙強忍著臉頰上的灼痛,眼淚卻再也止不住簌簌淌落。

“你哭什麼?你有什麼臉哭?”荀氏家主紅著眼,盯著她紅腫的臉頰,倏而冷笑,“你嫁給我多少年了,一個子嗣未出,我沒有休棄你,你便該磕頭燒香,對我荀家感恩戴德!”

荀夫人仍是一言不發,她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隻會換來他變本加厲的拳腳相向。

荀氏家主一手攥住她的脖子,一手再次高高揚起,猛地一掌落下,扇得她鼻血橫流,混合著清涕,一張臉再沒有一處好地方。

他還不解氣,握住拳砸在了她的小腹上:“荀南風,你竟敢背著我與君懷私通,你說,你到底有沒有跟他睡過?!”

荀夫人抿著唇,微微蜷縮著身子,感受到他掌心越收越緊,連他咬牙切齒的嗓音都漸遠模糊。

忽而池塘裡響起石子投水的聲音,‘撲通’一下,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極為突兀。

荀氏家主掌下一鬆,皺著眉冷喝道:“誰?”

無人應答,假山旁卻竄出一隻狸花貓來。他緊繃的神色緩緩鬆弛,鬆開桎梏,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我喝多了酒,下手失了分寸。你去梳洗一番,先行乘馬車回內城,我自會跟他們說你身體不適。”

說罷,荀氏家主徑直離開,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荀家侍衛本是遠遠跟著,見荀氏家主離開,他上前去扶起荀夫人:“屬下這便去為夫人取冰肌膏。”

荀夫人搖了搖頭,她揮開侍衛的手,一點點扶著假山站了起來:“我想在此靜一靜,你先退下。”

侍衛為難道:“可……”

荀夫人抬手擦拭著鼻間的血,嗓音虛虛:“我不走遠,便在這處緩一緩,你若想守著,便離我遠一些。”

侍衛遲疑著,終是退了下去,遠遠守著她。

荀夫人穿過假山,走向荷塘,她凝視著水麵上浮動著的綠苔,往淤泥中探了一步,足底剛剛落下,手臂卻被人一把攥住。

荀夫人以為荀氏家主回來了,她下意識閉上眼,伸手護住了頭。可等了許久,荀夫人也沒等到拳頭落下,她緩緩睜開眼,轉過頭便看到了黎諄諄。

她的麵色變了變,從煞白到尷紅,她想要捂住自己腫脹的臉,卻聽見黎諄諄道:“你抬頭看看月亮。”

荀夫人怔怔地抬起頭,她看了一眼月亮,又不解地看向黎諄諄。

“人要抬起頭才能看到月亮。”黎諄諄輕聲道,“低著頭時,便隻能看見腳尖和淤泥。”

站在淤泥地裡的荀夫人唇瓣顫了顫,她睜大眼睛,淚水控製不住溢了出來,呼吸似是變得急促,唇畔向下壓著:“月亮如何,淤泥又如何,這世間總不會如我意,再美的景色入我眼底亦是晦澀。”

她肩膀一聳一聳,抽泣的聲音悲慟難言。黎諄諄好似聽懂了荀夫人的意思,侍衛方才提及過‘冰肌膏’,這說明荀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荀夫人挨打時低著頭,一句話不反駁,不躲不避,任由他拳打腳踢。她說‘世間總不會如我意’,到底是荀夫人性格懦弱不敢忤逆,還是反抗了也無用,無人會置喙她的感受?

黎諄諄幫不了荀夫人,身為掌門之女,作為男人之間建權被犧牲的利益品,不是她嘴上一句振奮人心的“你要堅強,你要反抗”便能解決問題。

除非荀夫人不再是荀夫人。

黎諄諄忍不住想,君懷是否知道荀夫人被荀氏家主這般虐打欺辱?

這也是君懷計劃中的一環嗎?

原來即便是愛,亦是帶著算計和不堪。

“如不如意又何妨,旁人可以忘記,但你要永遠記得——在荀夫人之前,你先是南風。”

黎諄諄輕輕擁抱了荀夫人,她眼中溢出大顆大顆的淚水,垂眸喃喃著:“南風,先是南風……”

這句話仿佛重新給她失去生息的軀殼裡注入生氣,她一遍一遍低喃,直到她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黑夜長空上的明月。

荀夫人回過神來,從池塘邊的淤泥中邁了出來,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清涕:“謝謝你,我知道了。”

她往回走去,走出沒多遠,忽而頓住步:“荀氏家宅有一處禁地,那裡囚著鹿蜀一族最後的族人。”

黎諄諄默了一瞬,緩聲道:“抱歉,我或許沒有能力幫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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