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八十九個前男友 正文完結(1 / 2)

A市的秋天還裹挾著夏日的炎熱。

商務巴士內, 空調口吹出陣陣冷氣,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後排座位上倚著一個微微闔眼的年輕女子。

她五官精致, 膚色勝雪, 烏黑長發攏到耳後,肩上隨意搭著淺白色披肩, 臉頰向一側偏斜,懶懶倚靠著座位。

車身駛入隧道之中, 座位上散坐著零零星星的十多人,她們壓抑著激動的心情, 小聲的嘀咕著什麼。

“我們真的要去遊輪參加慈善晚宴嗎?”

“我還是第一次坐遊輪!聽說遊輪上有不少舞蹈界的前輩, 我好緊張啊怎麼辦……”

“你有什麼可緊張的,今天晚宴上演出的主角可是諄諄姐, 咱們就是過去學習觀摩, 是觀摩懂不懂?”

聽人提到黎諄諄, 一個剛剛進入華地民族歌舞團的杏眼姑娘轉過頭, 朝著車後排看了過去。

長長的隧道過後,暮靄時分昏暗的薄光重新映進巴士中, 那淺淡的餘暉落在女子眉眼上,顯出幾分靜謐溫柔。

杏眼姑娘怔怔望了她片刻, 還未回過神來,被身旁的人用肩膀撞了撞:“哎, 是不是覺得諄諄姐美出天際?”

“嗯……”她拉長了語調,點了點頭,卻並未附和什麼。

美是自然美的,但學跳舞的女生幾乎都是身材纖細,容貌清秀端莊的美人, 再加上舞者自身優雅的氣質,一個個都像是白天鵝般美麗嫻靜。

縱使黎諄諄容貌出眾,她們也無需將她捧得這樣高吧?

許是瞧出了杏眼姑娘的氣傲,身旁人笑了笑:“你以為諄諄姐就是個好看的花瓶嗎?”

她伸出手指擺了擺:“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們諄諄姐二十一歲畢業於A市中央舞蹈學院,同年進入華地民族歌舞團,以一曲《望舒》參演獲得中央民族21世紀舞蹈經典作品金獎。”

“半年後,她受邀到比利時皇家歌舞院擔任首席編舞。後來到加拿大進修年,在此期間展辦了多場個人獨舞晚會,回到A市便當選了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

“這還不算完,接下來兩年多的時間裡,諄諄姐在世界各地巡演成名作《望舒》,並編舞無數,現在耳熟能詳的《菩薩蠻》《晚春》《忘機》《青川》都是諄諄姐親自編的舞。”

說話的人聳肩撞了撞聽得怔住的杏眼姑娘:“而且諄諄姐家境優渥,長得又好看,追她的男人要從A市排到法國去了。今天受邀去參加的遊輪晚宴還是公益性質的慈善演出,出演費用會捐贈給貧困山區的兒童婦女,我們諄諄姐簡直是仙女下凡,人美心善……”

她還在喋喋不休說著話,被冷氣直吹的黎諄諄卻蹙了蹙眉,抬手攏著披肩,睜開了眼。

膝上隨意放著的手機輕輕震動了兩聲,黎諄諄將手機屏翻了過來,纖細的指點了兩下,看到屏幕上醒目的兩條信息。

“寶貝,你隔壁劉阿姨有個外甥,說是名牌大學碩士畢業,現在從事金融行業,今年二十八了,身高一米八,我看過照片了,小夥子長得不錯……”

“姐,生日快樂!祝今晚演出順利!還有,咱媽邀請了劉阿姨外甥晚上來家裡作客,估計又要逼著你尬聊,你要是不願意回來就去老宅裡躲躲。”

最後一條信息下,還跟著一筆轉賬。

「微信轉賬?88888請收款」

黎諄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一下,收了轉賬,便又闔上了眼。

她有些暈車,而治暈車最好的法子就是睡覺。隻要她睡得夠沉,一閉眼一睜眼,再遠的目的地也能到了。

伴隨著一路上舞團裡小姑娘們的嘰嘰喳喳,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鐘,巴士停了下來。

黎諄諄將披肩扯下來,扔在了座位上,她身著高定緞麵連衣裙,腳踩細高跟,露出半截白皙流暢的小腿曲線。

杏眼姑娘一直盯著她,眼皮微微掀起又落下,直至她噠噠噠下了巴士,嘴角向下壓了壓:“既然諄諄姐這麼優秀,怎麼還是單身?”

“單身不是很正常?”身旁人笑了一聲,“越是優秀的女孩子,越是讓男人忘卻止步。再說諄諄姐這麼厲害,我覺得也沒人能配得上她。”

杏眼姑娘扯了扯唇:“聽說諄諄姐都二十七了,這個年齡在我老家可不好找對象了,好男人早就被人定下,趁早結婚生子了。”

“阿瑤,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女人又不是活不到十歲就夭折,怎麼非得靠結婚生子才能證明自己活著的價值?”她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快下去,進了輪船裡少說話,免得讓人看笑話。”

喚作阿謠的姑娘被刺了刺,眼底翻騰著鬱色。諄諄姐,諄諄姐,華地民族歌舞團裡的所有人眼裡就隻有她一個人,猶如國寶般受人珍重,倒襯得其他人都像是空氣一般。

她雙手壓住挎在腰間的包上,指尖死死按著挎包上的絲巾,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

夕陽灑在港口上,淡淡的暮色沉在瀲灩的海麵上,隨著船艇的熙來攘往,黎諄諄的身影隱沒在餘暉之間,踏上了遊輪的甲板。

不多時,海岸傳來一聲輪船汽笛聲,往來的人群不由加快了腳步,朝著遊輪上小跑而去。

黎諄諄進了遊輪後,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徑直走向化妝室,更換上舞蹈裙後,便坐在椅子上等著晚宴的造型師來化妝。

她等待期間,順手點開手機屏幕,又看到了她母親發來的微信。

這次母親發來了一張照片。

黎諄諄點開照片,網絡緩存了兩秒鐘,便看到一個身著深色西裝,容貌清雋的男人。

她指尖在屏幕上連叩了兩下,返回到了聊天界麵,正準備回複什麼,便見那頭緊接著又發來一句:你演出結束之後回家一趟,這小夥子叫南宮丞,他父親是H&W集團董事長的前女婿。

H&W集團是A市最大的商業集團,但據她所知,董事長唯一的獨女早些年就出車禍死了,而她母親口中所謂的前女婿,隻是個靠女人上位的花心渣男。

這件事當初鬨得動靜不小,一連小半個月占據了新聞頭條板塊。

聽說這位前女婿是高中畢業,畢業後到A市知名會所當起了服務員。

恰巧那日董事長獨女的好友過生日,酒過巡後,她和朋友們轉場去了知名會所,誰知中途出門去衛生間,回去卻因為醉酒走錯了包廂,被人調戲。

剛好他在包廂裡,挺身而出替她解了圍,挨了頓揍,腦袋被酒瓶砸出了血不說,還因此丟了工作。

她陪他去醫院包紮,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他便順理成章追求起了董事長獨女。

而這位董事長獨女從小被嗬護極好,不知人間險惡,竟為了一個男人和家裡鬨翻,還未婚先孕,與他同了居。

隨後更是偷出了家裡的戶口本,悄無聲息與他領了證。

可歎她是個戀愛腦,男人早在跟她領證前便已經出軌,甚至與情人偷腥有了孩子,便是私生子南宮丞。

她懷胎八月,在知曉他出軌和背叛之後,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破了羊水,早產出來一個死嬰。

醫生說她再也懷不了孩子,此次之後,她便得了嚴重的抑鬱症。而他也越來越肆無忌憚,變本加厲,暴露出了頑劣本性,整日徹夜不歸,跟情人廝混在一起。

她氣他,恨他,怨他,卻又舍不得離開他,便在煎熬中度過了八年。直至他再一次的夜不歸宿,令她情緒徹底失控,在找他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身亡。

董事長獨女身上有家族產業的股份,按照法律,遺產由父母、配偶、子女繼承。

她沒有子女,銀行卡裡還遺留下一筆巨款,足夠他揮霍度日,安穩過完下半生。

黎諄諄同樣出身豪門,卻不知為何,她性子冷淡,從小到大本能地抵觸男人,即便她家庭和睦,父親和弟弟也性格溫和,待她極好。

因此她無法共情戀愛腦的董事長獨女,更鄙夷靠著女人吃軟飯的小白臉。

並且雖然她對於私生子沒有什麼異樣的看法,但南宮丞的父親母親都不是良善之輩,她很難相信他在這樣的環境下,能長成一個擁有善良正直品性的人。

黎諄諄正想發消息回絕母親,手機便彈出了語音通話的框框,她遲疑了一下,點了接通。

手機那頭傳來母親的嗓音:“諄諄,我聽你劉阿姨說,這個南宮丞跟你還是一個高中的同學呢!”

“什麼高中同學,沒印象。”黎諄諄道,“媽,你沒聽過他父親那些傳聞嗎?”

“你也知道是傳聞,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再說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是他。媽又不是逼著你們立刻去結婚,你們見個麵認識認識,要是覺得不合適就當個朋友也好。”

從她過了二十五歲以後,她母親便熱衷於尋找各種優質相親對象,催促她去多認識一些‘朋友’。

這兩年下來,她微信列表裡已經躺屍了無數位優質男。儘管她極少回應他們,他們卻還是會時不時想要約她見麵。

黎諄諄知道自己說不過母親,正準備找個借口推辭掛斷語音,便聽見母親道:“我已經邀請了南宮丞來家裡做客,今天又是你二十七歲生日,小夥子擔心你自己回家不安全,說等你演出結束開車去港口接你回來,你弟到時候也跟著一起去。”

“寶貝,媽把你手機號給他了,你記得保持電話暢通。”

說罷,不等黎諄諄反應過來,語音通話便被切斷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見造型師已經等在一旁了,便將手機叩在了桌子上:“不好意思,可以開始了。”

造型師是今日慈善晚宴舉辦者邀請來的知名化妝師,看起來十多歲,打扮乾練。

“黎老師今晚要獨舞成名作《望舒》,我來之前看過您這曲舞蹈,是非常溫柔又有力量的一曲古典舞。我的建議是將眉形修一修,今天舞台上的燈光會比較重,所以妝造也要……”

造型師有條不紊說著自己的提議,黎諄諄微微頷首,拇指指腹搭在無名指的黑色寬戒上轉了轉。

這般小動作被造型師捕捉到,她看到黎諄諄無名指上的戒指,詫異道:“黎老師,我聽說您是單身?”

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便意味著已婚。

“是單身。”黎諄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無名指上的黑色戒指,“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出生時便握著這個戒指,我媽讓我隨身戴著保平安。”

說罷,她笑了聲:“我想著,戴在無名指上能擋一擋桃花。”

造型師也沒說信不信,這聽起來是有些扯淡,她隻聽說過紅樓夢裡,銜著寶玉自娘胎裡生出來的賈寶玉。

但黎諄諄既然這樣說了,她就算不信,自然也不能說出口掃興。

“聽起來真是有趣。”造型師笑了笑,從化妝箱裡取出了修眉刀,“黎老師稍微往這邊斜斜身子,我給您修一修眉形。”

黎諄諄配合著轉了轉身。

造型師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拿著修眉刀抵在她的眉上,正躬著身小心翼翼修著眉,化妝室的門倏而被推開,華地民族舞蹈團的姑娘們一擁而入。

伴隨著微微喧嘩的說話聲,邁進門的阿瑤看到了坐在化妝桌前的黎諄諄。

黎諄諄和妝造師側對著她的方向,阿瑤看到了造型師手中的修眉刀,眸底的光亮閃了閃,鬼使神差一般走了過去。

越靠近她們,她便走得越快,握著挎包的手臂撐起一個弧度,猛地朝造型師的背後撞了過去。

這一撞不要緊,造型師被慣性衝撞的向前一倒,手中的修眉刀便如此沿著她跌倒的動作,在黎諄諄額上劃出了一個血口子。

黎諄諄隻覺得額上刺刺一疼,待她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一縷縷血色已是沿著血口子蜿蜒淌落。

她下意識拿手去按住傷口,那血卻越流越多,甚至透過睫毛縫隙淌進了她眼睛裡。

黎諄諄蹙著眉,用掌心壓住眼睛揉了揉。造型師此時站定了身子,在看到她臉上和手上的血時,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黎老師,血,您流血了——”

話音未落,華地民族歌舞團的姑娘們陸陸續續朝著她跑來,她們同造型師一樣驚慌——先不說那額上的血口子會不會留疤,今日晚宴的演出是黎諄諄獨舞,如今臉上受了傷,這還怎麼上場?

“諄諄姐,我去找醫療用品……”

“諄諄姐,你先用衛生紙擦擦眼……不是,誰帶了濕紙巾?”

她們七嘴八舌的聲音落在黎諄諄耳中,略顯聒噪。她一邊擺著手,一邊接過遞來的衛生紙,擦了擦被血染紅的眼睛。

眼中的異物感令她睜不開眼,額上突突的刺痛感更讓人難受。

見有人拿來了醫療箱,黎諄諄一手捂住半邊臉,低聲道:“我自己來,你們先出去。”

她的嗓音並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作為舞蹈界的前輩,她們自然不敢反駁她的話,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將化妝室空了出來。

待她們走後,黎諄諄又緩了緩,半晌才移開手,從醫療箱裡翻出棉簽和消毒用品,看向化妝鏡裡的自己。

額上的傷口並不算太長,但溢出來的血色卻染紅了她的半張臉,連同那一隻眼瞳也被鮮血灌得通紅。

也不知怎地,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莫名覺得有些眩暈,腦子也沉甸甸發熱。

黎諄諄呼吸好似渾重了幾分,她喘息急促,心臟越跳越快,不得不垂著頭,微微弓著身子,趴在了化妝桌上試圖平緩氣息。

便在此時,無名指上的黑色寬戒倏而滲出一道道赤色的光,她手指顫了顫,有什麼東西從戒指裡骨碌碌滾落出來。

黎諄諄循著光看去,便看到了滾到化妝桌上的東西——一部手機,一條金鏈子,根頭發。

“什麼東西……”她低喃了一聲,像是有什麼在冥冥中指引她一般,指腹長按著開機鍵,打開了那部關機許久的手機。

手機開機後,提示她輸入六位數字密碼。

黎諄諄哪裡知道這部手機的密碼是什麼,她指尖停在手機屏幕上,懸了許久,隨後嘗試著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她本就是胡亂試一試,誰料那手機竟然真的解了鎖。

她打開手機聯係人,通話記錄掃了一眼,什麼都沒有,空白一片。

黎諄諄想了想,又打開了相冊——我的相簿裡隻存著一張照片。

她手指在半空中懸了一會兒,視線盯在那縮小的照片上,猶豫著,最終還是落了下去,將照片點了開。

照片上的兩個人穿著古裝,幾乎同時看向鏡頭,他們神情略顯緊繃,在後置攝像頭死亡閃光燈下的皮膚,仍是無暇皙白,似是未經雕琢的璞玉。

她的雙目炯炯有神,淺瞳在白光的折射下似是貓眼兒般剔透,青絲似是烏雲托月,虛虛遮掩住半張小臉,麵色微微發白,竟是莫名有一種破碎慵懶的美感。

而他身著沾染著血色的衣袍,鴉發用枯木簪在頭頂,額間發絲淩散,在晦暗的光線下,黑色眼眸竟是折射出了隱隱血光。

兩人像是毫不相關的兩人,站在一起卻又出乎意料的相配,仿佛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黎諄諄並沒有見過照片上的兩個人,看他們身後的背景,好像是在什麼古廟裡拍攝的照片。

可縱使從未見過他們,她卻覺得照片上的兩個人莫名熟悉,便仿佛,她應該認識了他們很久很久一樣。

她盯著照片看了許久,視線又慢慢移向了另外兩件從她戒指裡滾落出來的東西。

一條細長的金項鏈,尾端墜著一隻精巧的小狗吊墜,而項鏈上還纏著根烏黑的長發。

與那照片一樣,黎諄諄看著這條項鏈也覺得無比熟悉。

她忍不住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這些東西,可她越是想,便越覺得痛苦。

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令人急促不安。

黎諄諄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腦袋,額間青筋隱隱顯出,她的眸光還死死盯在自己無名指的黑色戒指上。

那戒指上染了她的血,不知是她揉眼睛時染上的,還是在她捂傷口的時候染上的。

她痛苦地捂住了臉,掌心在臉頰上搓了兩下,重重吐出一口氣。

便在此時,化妝室的門重新被推開。

“黎老師,對不起……”造型師臉上滿是愧疚,但除了愧疚之外,眼底還有些憤怒,“我去監控室調了監控,剛剛是舞團裡一個小姑娘直愣愣過來撞了我,我去詢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可我看監控她明明就是……”

她差點將‘故意的’這個字吐出來,勉強壓下怒意,微微躬著腰走上前:“演出便快要開始了,這件事怪我,是我疏忽大意了。我先送您去醫院包紮傷口,後續需要醫美或是賠償,我一定配合……”

沒等她說完,黎諄諄便扶著化妝桌站了起來,腳下踉踉蹌蹌向外走去,一步,兩步,她身子晃了一下,似是要跌倒,又勉強扶著椅子站穩了腳步。

金鏈子纏在她指尖,她恍惚之間聽到造型師又尖叫了一聲:“黎老師,您的眼睛……”

黎諄諄一點點轉過頭,看向了鏡子。

鏡子裡的她,那隻淌進了血的眼瞳,變得赤紅起來,猶如熾焰般的顏色,鮮妍而刺目。

鏡子裡的樣貌,恍若變成了另一人的模樣。兩張不同的臉在交替變幻著,一閃又一閃,她怔怔地看著鏡中熟悉的臉龐,缺失的記憶如雪崩海嘯般翻滾著擠入腦海。

南宮導,黎不辭,張淮之,天道,班十七,王徽音,董謠……那一切一切的過往,泄洪似的湧了進來。

黎諄諄定定佇立,不知過了多久,她纏著金鏈子的手指顫了顫,緩緩抬起手臂,指腹摩挲過那條金鏈子上的吊墜。

她記起來了。

這條吊墜是他送給她的生辰禮物,也是他豁出性命換回來的彩頭。

那根頭發是他們在君懷幻境中,董謠做鬼來抓她,她一時情急與南宮導一起躲在了床榻上,他在董謠推門而入時,幫她掩護了過去。

事後他問她怎麼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她便拔了自己根頭發,還道了一句:“古有悟空拔毫毛,今有諄諄贈青絲。”

黎諄諄記得這根頭發被她扔掉了,但又被南宮導撿了回去。

還有那手機裡的合照,那是他們從君懷幻境中出來後,張淮之替她擋了一隻淬毒的箭鏃,她乘著蠱雕將張淮之帶到了慶陰廟裡。

她給張淮之喂藥死活喂不進去,26提醒她可以口對口喂藥。她卻怕自己不小心咽下張淮之嘴裡的毒血,便將南宮導召喚到了慶陰廟,本是想讓他來喂藥,可南宮導也難以下嘴,就將他發小劉凱濤也拖下了水。

南宮導帶著劉凱濤來了慶陰廟,而這手機裡的合照便是劉凱濤用手機拍下的照片。

黎諄諄記得南宮導明明說他刪除了這張照片。

她腦子裡想起來的事情越來越多,淚水便也莫名墜了下來。

南宮導死了。

他將他身體裡最後的半片諦羲給了她,他找到了她回家的路,用儘最後的餘力逆轉時空,讓她的人生重新開始。

她實現了她心心念念的夢想。

黎諄諄一帆風順度過了她的前半生,她成了舞台上最亮的那顆星,讓人移不開視線,入目四下無他人。

她也應當已經成為了他的驕傲。

而他,他口口聲聲說著再也不見,卻是寧可灰飛湮滅也不讓她的祈願成真——她祈願讓他活下來,她祈願他們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他死了,這祈願便也算不了數了。

他死了,他們便終有一日會相逢。

可他已經死了。

她該去哪裡與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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