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行香子(二) 《阿喜食單》……(1 / 2)

招魂 山梔子 11796 字 6個月前

“是王醫正。”

倪素垂首, 平靜地回答。

殿中暖烘烘的,倪素一路浸著風雪而來,手腳都是僵冷的, 這種乾燥的暖, 反而烘得她一身筋骨更冷了些。

“可王醫正怎麼說, 是你寫的方子?”

貴妃在簾內冷聲質問。

倪素聞聲, 卻沒有驚疑,她甚至沒有看王醫正,反而是抬起眼, 望向簾內貴妃模糊的身影。

她立時低首,“回稟娘娘,王醫正深受娘娘信任,而民女初來乍到,並不好與王醫正為難,近些日,我一直沒有開方用藥的機會。”

王醫正聽見這話,那躬著的脊背一下挺直, 他回過頭來,“你這是何意?是在娘娘麵前說我不肯給你機會了?我今日不是讓你寫方子了?難道你並未按照我說的去寫,你在方子裡加了什麼?”

王醫正又俯身, 對簾內的娘娘道:“臣在太醫局多年, 不敢有絲毫謬誤,臣開的方子乃是溫補之用, 絕對沒有亂用任何一味藥, 娘娘不妨將方子拿出,待臣看過,便就都清楚了!”

“方子在太醫局。”

立在貴妃身側的宮娥說道, “王醫正,娘娘是信任你,才會一直讓你為老主君診病,怎麼偏就今日,出了這樣的岔子?”

王醫正滿額是汗,他心中更加疑惑,自己開的方子他自然是有數的,可偏偏今日出了這樣的事……

他猛地看向倪素,“娘娘!此女根本不通針法,昨日她親口對臣說,她之所以主動請纓,為老主君治病,是想求一條生路,但她根本連臣施針的……”

倪素冷靜地盯著他。

他忽然收聲,倪素方才開口:“王醫正,怎麼不繼續說了?我看不出你什麼?”

“娘娘,此女就是一個招搖撞騙的藥婆!她藥理不精,針法也一竅不通,昨日被臣發現,她便苦苦哀求臣不要告發她!”

王醫正痛心疾首,“請娘娘恕罪,臣一時心軟,憐她是個孤女,想不到她竟恩將仇報,依臣之見,她定是想借此陷害臣,如此一來,她得了娘娘信任,娘娘便隻令她一人為老主君診病,可是娘娘,您莫忘了!您的親弟弟是因她而死!她存的什麼心,昭然若揭!”

他越想,便是這個女子在給他下套。

什麼贈他金針刺穴的醫典,她滿口謊言!

“倪素,你不自辯麼?”

貴妃卻出奇地冷靜。

倪素聞聲頷首,“回稟娘娘,民女若有此心,也絕無此機會,民女的一舉一動,都在府內家仆與王醫正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民女真擠走了王醫正,若民女無傍身的真本事,也逃不過娘娘的法眼。”

“方子是民女代王醫正寫的,若他開的方子有謬誤之處,民女也不會什麼也不說,”話至此處,倪素頓了一下,“民女以為王醫正所開的方子並無不妥,卻不知,王醫正為何誣陷我?”

王醫正顯然沒料到她竟會說他開的方子無誤,他著實愣了一下,“你……”

“難道,是因為我發現您為老主君施針並不儘心?”

王醫正瞳孔一縮,“一派胡言!”

“您緊張什麼?”

倪素站直身體,步步緊逼,“王醫正用針一向不許我近前觀看,說的是不許我學您的醫術,實則是為什麼?您心裡,清楚得很。”

“笑話!我堂堂醫正,難道不比你一個女子?”

“既是如此,王醫正敢不敢與娘娘說,您今日落在老主君身上的每一針,都在什麼穴位?”

倪素盯住他,又走近一步。

“若王醫正忘了,不若我替您複述如何?我們大可以請秦老醫官來,讓他評判您落下的每一針,究竟是否應是一個醫正的水準?”

“你……”

王醫正此時才猛然驚覺,此女根本就是裝的!她並非不通針法!

他心神大亂,後退幾步,正欲為自己辯解,卻聽簾內的娘娘忽然摔了茶盞:“好啊……王醫正,你竟敢謀害我父!我要奏請官家,治你的死罪!”

“娘娘!”

王醫正一見娘娘竟這般輕易地便相信了倪素的話,又聽“死罪”一字,他雙膝一軟,跪下去,“娘娘!臣不敢啊娘娘!”

“來人!”

宮娥大喊。

外頭進來好幾個宦官,他們一塊兒將王醫正製住,那近侍宮娥掀簾出來:“王醫正,娘娘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臣冤枉啊……”

王醫正顫聲。

宮娥冷著臉,抬了抬手。

幾個宦官要將王醫正拖出門去,王醫正此時才徹底崩潰,他渾身抖如篩糠,“娘娘!娘娘,臣並無謀害老主君之心,臣隻是,臣隻是未曾儘心醫治!”

“拖回來。”

貴妃在簾後被宮娥扶著起身,簾子掀開,她一張麵容沉冷。

宦官們又將王醫正拖拽回來,王醫正狼狽得很,頭上的官帽也掉了。

“王醫正,你今日若將話都說清楚,我尚能饒你一命,若你說不清楚,可就莫要怪我了……”

貴妃盯住他。

“是是……”事到如今,王醫正不得不全盤托出,“臣再不敢欺瞞娘娘!”

“誰讓你這麼做的?”

“是國公府的人……”

王醫正伏趴在地上,“娘娘!都是臣一時鬼迷心竅,今年太醫局的俸祿發的少,臣便想著家中無論如何要將這個年關過了,臣想著這也不算是害人,所以就……”

他為吳岱診病之時,貴妃還沒有複寵,更無身孕。

後頭就是想脫身,也沒有辦法。

把柄都讓國公府的人攥住了。

“你親眼見著國公府的誰了?”

貴妃咬緊齒關。

“沒有……隻是仆從帶著信兒來的。”王醫正再不敢有絲毫保留。

既隻是仆從,魯國公又怎會留著做個罪證,貴妃如今就是想要在官家麵前說上幾句話都不能夠。

貴妃閉了閉眼,胸口起伏,令宦官們將人拖出去。

殿中寂寂,宮娥服侍貴妃飲了幾口安神茶,簾子被牙勾挽起,貴妃順了順氣,方才抬起眼睛看向站立在不遠處的女子。

半晌,她道:“倪素,你做得很好。”

方子其實根本沒有出任何問題,方才種種,不過是貴妃與倪素演的一場戲。

倪素在確定王醫正針法有誤後,便在手書上將王醫正用的每一針都記錄下來,並找機會將其偷偷交給了吳府的內知。

貴妃故意做出相信倪素的模樣,便是想以死罪來試探王醫正。

“民女說過,想在娘娘這裡求一條生路。”

倪素垂首,恭順平和。

“你放心。”

貴妃盯著她,“你幫了我的大忙,我自然不會再為難於你。”

“多謝娘娘,民女願傾儘全力,為老主君醫治癲病。”倪素俯身作揖。

“好,你先去吧。”

貴妃微抬下頜。

天色還不見黑,宮門亦未上鎖,看倪素被宦官領著出去,貴妃在殿中臉色驟然陰沉許多。

今日有問題的卻不是什麼藥方子,而是藥材。

其中的一味野參,是被人做了手腳的,幸而她謹慎,不但在府中備了試藥的人,取用藥材之前,也都要人先查驗。

自貴妃複寵,後又懷上身孕,不少人上趕著巴結吳府,知道吳岱病著,各方送來了不少進補的東西。

這些,吳府的禮單上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今日用的參,在禮單上也是找得見的,雖送禮的人不是國公府的,可那人家中的兒子,卻是因為潘有芳那個司使才有的新職事。

“娘娘,奴婢不明白,國公府為何要這樣做?”近身服侍貴妃的宮娥小心翼翼地出聲。

“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貴妃冷笑,“他不害我父親的性命,是想穩住我,不想我父親的癲病被治好,則是怕父親清醒過來,便拿捏不住我。”

吳岱是浸淫官場多年的人,若他還算清醒,必定會借著自己的女兒翻身起勢,到時,局麵就不是他魯國公可以掌控得了的。

何況,從前一直與吳岱綁在一條繩上的那個潘有芳,如今也與魯國公沆瀣一氣,貴妃從前不是沒有與父親通過信,她也知道,在父親看來,這個潘有芳就是一條隨時會攀咬他的毒蛇!

父親與潘有芳之間到底有多深的嫌隙,貴妃不清楚,但她曉得,無論是魯國公,還是潘有芳,不過都是將她當做一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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