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候宴席才逐漸散去。
四周靜謐下來,多餘的燈火也都熄了。
雲黛尋了一處涼亭吹了許久的涼風,捂著發燙的臉,心口砰砰地跳。
她曉得自己又丟人了。
要說她心裡頭不羞不惱都是假的。
她這回不僅僅是在家主賓客麵前丟了人,還在自己心尖尖上的明月光跟前出了醜……
雲黛沮喪地繃著小臉兒,見夜愈深,知曉下人們必然也已經歇下,這時候她回去也不至於被人撞到窘迫的模樣。
她慢吞吞拖著影子往回走,才進了庭院,便瞧見了個人影伏在石桌上似睡著了。
雲黛躲在了柱子後瞧了一眼,發覺那人竟是喝醉了的家主。
這會兒見到了他,她便難免會想到他方才那副可惡的嘴臉,心裡頭那股子委屈便又冒了上來。
她自村裡出來後,村裡的長輩都交代她外麵的壞人很多,千叮嚀萬囑咐叫雲黛防備著些。
雲黛也確實把他們的話記掛在心上,在外頭一點話都不敢胡說,規規矩矩本本分分,叫人極是省心。
她來了這府裡之後,便也仔細打量身邊的人,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人裡,最是一肚子壞水的人就數那葉家家主。
不僅如此,他令她把管事的當成家主,看著她錯認他為馬夫,遲遲不說,專程等她與他表白心跡的時候突然揭穿,後又騙她春、藥是毒藥,還騙她舔他手指頭,今晚上旁人為難她時,他還與旁人一道來看她的笑話……
仔細想來,她有甚不好的事情多半都與他有乾係。
雲黛腦袋貼著柱子上,越想就越恨不得把柱子頂個窟窿出來。
她見左右正是無人,便挑了塊小石頭,氣惱地往他身上砸去。
她這般做原就是想趁著老虎睡著時候出口惡氣發泄發泄,豈料在那小小的石子兒精準地蹦在了葉清雋的腦門時,他便往地上一倒,躺了個結實。
雲黛頓時愣住了。
她心虛地往四周瞧了瞧,見果真沒有一個人在,這才敢往葉清雋身邊走去。
她蹲在他身旁探頭看去,見他雙目緊閉,麵相平和,此刻倒極是無害的模樣。
雲黛手指戳了戳他腦門上的青痕,見他竟一點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害怕地縮回了手。
她扯了他擱在一旁的外衣敷衍地蓋在他身上,心道她可不是故意的啊……
隔天早上,雲黛隱隱約約覺著有個黑影在自己麵前晃了晃去。
她顰起眉,睜開眼,瞧見葉清雋就站在她榻前,嚇得她險些一口氣沒能提得上來。
“呀……”
雲黛坐起身來,見他額角上的那個青痕竟比昨晚上的更加明顯。
“怎麼了?”葉清雋麵無表情地問她,像是宿醉之後沒甚精力一般,目光也黑沉沉的。
雲黛心虛地明知故問道:“您……您的腦袋怎麼了……”
葉清雋露出冷笑,撫了撫額頭,對她道:“我正是想問問你,昨夜裡我喝醉了,可曾看見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鬟弄傷了我?”
雲黛看著他那淺淺的劃痕加淤青心裡愈發覺得他是個小心眼。
這種傷就算放在她臉上她都不會吭一聲的,他竟會這般計較,還特意來問她……
“會不會是您自己摔的?”雲黛低聲問道。
葉清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自然不會,我昨夜貪圖風涼,便在庭院中小憩了片刻,後來……”
雲黛提心吊膽,覺著他看著自己的目光令人發毛。
“我感覺有人拿暗器傷了我的額,我才倒在地上,若不是她還在我身上蓋了件衣服,我還真要懷疑是不是我自己做了夢……”
雲黛攪著衣帶,對自己昨夜的多此一舉更是心裡後悔不已,麵上卻半點都不敢顯露出來。
“想必她也是無心的,您就原諒她一回吧。”她一副好心腸的模樣,還勸慰他。
葉清雋道:“你知道暮州第一美男子嗎?”
雲黛一頭霧水,不知他好端端的怎就扯到了這個話上。
她老實地點了點頭。
葉清雋才指了指自己這張臉道:“外麵都說,我這張臉是唯一一個可以和暮州第一美男子一較高下的,如今我毀了容,彆說第二了,怕是第三都比不過了。”
雲黛極是驚訝,外頭竟然還有這麼不靠譜的傳言?
隻是仔細想來家主還真是個極好看的人咧,要不然當初雲黛怎麼會厚著臉皮一眼就看上了他的臉……
葉清雋問完她的話後,便又出了門去。
雲黛卻一整日都坐立難安。
等到天中,她尋了青翡,低聲道:“你前幾日鼻青臉腫的,今日怎就全都好了?”
青翡道:“奴婢有藥膏塗抹,自然好的快些。”
雲黛愈發不好意思道:“那你能借我一些麼,我拿銀子同你換……”
青翡打量了她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大方地拿給了她,卻也沒收她東西。
回頭雲黛揣著藥膏,就等晚上葉清雋歇下,悄摸摸到他床前,手指挖了團藥膏偷偷抹在他腦門上。
葉清雋閉著眼睛,口吻裡仿佛有一絲無奈,道:“我還沒有睡著呢。”
雲黛動作頓時僵了僵。
葉清雋睜開眼來,問:“你在做什麼?”
雲黛無辜地眨著眼睛,低聲道:“我在給您上藥呀……”
葉清雋扯了扯唇角道:“我一個大男人,為了一張臉,還上藥?”
雲黛囁嚅道:“可這不是您唯一一張可以和暮州第一美男子做比的臉麼,即便比不過第一,做個第二也是好的……”
葉清雋聽了她這話挑了挑眉,與她道:“我那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