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天氣便涼了下來。
錦意做好了一雙鞋子,親自送到家主書房。
青衣將她攔著,目光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道:“姨娘,家主事兒忙,這時候不宜打擾。”
錦意道:“家主近日可是要去彆莊調養身體了?”
青衣道:“正是。”
錦意道:“讓我見見他吧……”
青衣頓了頓,隨即進去通報了一聲,片刻便請錦意進屋裡去。
錦意手裡捧著那雙鞋進去,便瞧見葉清雋正一麵輕咳,一麵卻還在寫什麼東西,她目中憂色更重。
葉清雋擱下筆,問她:“你見我有何事?”
錦意道:“妾身給您做了雙鞋子……”
葉清雋道:“叫下人送來就是了,何必親自來跑一趟。”
錦意顰了顰眉,又道:“妾身還聽說您要去彆莊修養幾日,妾身想著您身邊缺人照顧,能否將妾身也帶上?”
葉清雋掃了她一眼。
錦意垂眸道:“妾身原本就是您的丫鬟,伺候了您好些年了,沒有人比妾身更能知曉您的習慣了。”
葉清雋眉頭微微攏起,隨即又道:“可你並不能討我歡心,至於我會帶誰,我自有我的主張。”
錦意聞言,目中頓時掠過一抹失落。
幾日後,錦意的丫鬟便打聽到,家主決定要帶在身邊的果真是稚水苑的那個雲姨娘。
錦意一言不發,丫鬟錦心難免替她不平。
“那位雲姨娘這些日子風頭正盛,必然是她諂媚於家主,才哄得家主帶上了她。”
錦意道:“她定然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錦心打量著她的臉色,遲疑道:“可討家主喜歡的又不止她一個,從前的蘇姨娘,薑姨娘,哪個沒得到過家主的盛寵,這個雲姨娘聽說是鄉下來的,也就仗著皮相好看罷了,怕也是曇花一現。”
錦意搖頭,語氣悵然得很:“她合該與旁人不同,我記得,上一回她沒掛燈,家主也去了她那裡……”
而她們這裡的燈,不知廢了多少蠟,積了多少的灰了。
錦心歎了口氣,想到當年錦意與她同是丫鬟,錦意卻總是被其他人搶了功勞,被旁人欺負。
後來若非家主好心提拔了她的身份,她怕是連今日的苦守機會也沒有了。
這日天氣晴好,正是適合出行。
雲黛一覺還沒睡醒,坐在顛簸的馬車裡瞌睡著。
馬車顛簸一下,她就“咚”地往牆上撞一下。
葉清雋心裡數了十來下,她愣是沒有醒來。
等馬車顛了個大坑,雲黛才吃痛睜開一雙瑩瑩杏眸,甚是茫然。
隻是她一睜開眼睛,便又瞧見了家主那雙幽幽的目光,正一錯不錯地凝著她。
雲黛周身頓時一僵,仿佛被天敵盯上了的小動物一樣,小手擱在膝蓋上,動也不敢亂動。
她刻意選了個離葉清雋最遠的位置坐著,若不是有門簾當著,她怕是恨不得跟外麵的車夫坐一起了。
葉清雋拍了拍身邊墊了錦墊的座位,對她道:“過來。”
雲黛沒膽子違背,便僵硬地挪了過去。
葉清雋問她:“說說,那日我還與你說了什麼。”
雲黛確定他如今清醒得很,便低聲與他道:“您那日還說……您會吃人呢……”
葉清雋啞然。
他看著她道:“這種鬼話你信?”
雲黛沒吭聲。
信不信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他咬人可疼了。
她若是不信就能不被咬了,早就頂撞了他。
可他偏說他會吃人,她唯恐被他再咬上一口,自然也就隻能淚眼汪汪地信了。
“就算我吃人也不吃你這小蠢貨,回頭把自己吃傻了,豈不更是吃虧。”他對她說道。
雲黛聽了這話,小臉明顯微緩。
葉清雋見狀愈發覺得好笑。
說不吃她,她還不信,說她太蠢他不情願下口,她反而信了。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雲黛往窗外打量一眼,見路上就隻有他們一輛馬車,便也有些疑惑道:“您還病著,怎都沒帶旁人一起來伺候著?”
先前翠翠還跟她說,旁的女子都比她能乾多了,這回家主去彆莊修養身體,必然不會帶著雲黛的。
豈料翠翠全都猜錯,家主不僅帶了雲黛,旁人卻一個都沒有帶。
葉清雋掃了她一眼,道:“你難道忘了我為何會病?”
雲黛頓時心虛。
“你將我氣病了,難不成我要去勞煩旁人照顧我麼,自然是誰犯的錯,誰來補過。”他這話說得十分在理,幾乎挑不出刺來。
葉清雋說完見她果真相信的模樣,也覺得自己帶她出來沒有錯了。
他這病本就是裝的,帶旁人來,便要一直繃著裝病。
帶她過來就不一樣了。
她不僅沒察覺出來他哪裡不對,連他口渴了半天也半點沒瞧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