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見她麵色沉靜,沒有半分焦急和慌張,便愈發替她著急起來了。
“唉,姨娘到底涉世未深,根本就不懂這種事情有多複雜,你以為得到家主些許青睞就好了?等府裡有了正式的女主人之後,家主喜歡你也是錯,不喜歡你也是錯。”翠翠越想越糟心,“反正就是沒有好日子過了,咱們都得夾起尾巴做人了。”
雲黛聽了她這些話僅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差點沒有把翠翠氣個仰倒。
雲黛這冷淡的態度倒也不是有心氣她。
隻是她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知曉自己淒慘的下場了。
原先這事情一直懸在那裡沒有發生,雲黛一想起來便憂心得很。
等那女子真的出現了,雲黛反而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城郊,一輛自京都而來的馬車緩緩停在了亭外。
葉清雋坐在涼亭裡,見馬車裡一個帶著白色帷帽的女子被侍婢扶下車來。
那女子全身包裹嚴實,看不清模樣,卻如青翡與雲黛描述的那般,是個羸弱的身形。
青翡掃了葉清雋一眼,便緩緩走到對方麵前。
“流蘇,長途顛簸,你怕是累壞了……”青翡這時頗是手足無措,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對方,卻見對方與她微微一福,行了個生疏的禮儀。
青翡麵色微僵,將手收到了身後。
紀流蘇繞過她,侍婢攙著她往涼亭裡去,葉清雋才朝她看去。
“這是咱們老爺讓姑娘帶給您的信。”
侍婢雙手奉上一封信件。
葉清雋看過後,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紀流蘇一眼。
“先與我回府去。”
他說罷便起身走出了涼亭。
紀流蘇起身來,仍是身邊侍婢攙著走路,一步一步,嬌嬌顫顫,即便瞧不清她的臉色,也可見病態。
青翡默然跟在她身後,原先準備的一肚子關懷,竟一句也蹦不出來了。
青衣打量了她一眼,卻上馬隨著葉清雋走了。
紀流蘇端坐在車廂裡,她身邊的侍婢秀雲才緩緩鬆了口氣。
“奴婢原以為這位……在外麵會被養成個紈絝子弟,可見到他的人之後,才覺他並沒有老爺想的那般糟糕……”
紀流蘇卻靜靜的,自始至終都不曾開口。
秀雲似想到了什麼,覺得沒趣,又緩緩收了音。
回葉府中,青翡親自去安頓了妹妹的住處。
青衣卻低聲與葉清雋道:“如您所料,京中已有不少人都知曉了天子有了個流落在外的皇子,可動作最快的卻屬玄耀侯,他如今將女兒送來,意味著什麼已是十分明了。”
葉清雋不言,可心裡卻是明鏡般清楚。
他不在京城,可京城裡的消息多半已經傳入了葉府之中。
皇後與蔣貴妃的兩位皇子僵持數年,恰在今年天子決意立皇後之子為太子。
蔣貴妃期望了二十年,如今才定下名分她又哪裡能甘心。
她自有她的手段和途徑,打探到了當年慕貴妃的事情,這才有了她派她在暮州做知府的侄子前來試探一事。
然而她才有了初步的舉動,尚未作出決定,玄耀侯便搶先了一步,既是將葉清雋這個前途未卜的皇子劃分到自己的陣營當中,也是將自己劃分到了葉清雋的陣營當中。
“慕妃與玄耀侯是通過信的。”青衣又道。
也就是說,葉清雋宮中那位姨母也早已與那玄耀侯達成了一致。
“既然如此……”
葉清雋摩挲著茶盞溫熱的外壁,不知在想什麼。
可下一刻,他卻緩慢而冷靜地說出了他早就該有的決斷。
“這葉府也是時候該舍棄了。”
青衣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從一開始,葉清雋便對入京一事表現的興致缺缺,如今有了他這句話,青衣才敢打心底確認了日後要走的路。
這廂青翡正指使丫鬟安置,見紀流蘇坐在一旁,由著丫鬟收拾前後,卻仍是安靜的模樣。
青翡走到她麵前,低聲問她:“父親的身體可還好?”
紀流蘇帶著那帷帽,卻隱隱有個抬頭的動作,似隔了層輕紗“望”著青翡。
“老爺身子好得很,青翡姑娘不必擔憂。”秀雲替紀流蘇回答了一句。
青翡微微頷首,目光卻凝在紀流蘇的身上。
“我記得上一回見你時,你才六歲,你能不能叫我看看你……”
紀流蘇冷冷地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後才摘了帷帽,露出了那張青澀的麵容。
帷帽下的女子絕非是個成年女子的模樣。
她的臉色蒼白消瘦,遠比先前瞧著更為瘦小,下巴微尖,眼睛裡透出一絲灰蒙。
紀流蘇今年十二,可乍一眼,仍似個七八歲的女孩,與同齡人相比較,她著實消瘦得很。
隻是她臉上並沒有年輕女孩那種活潑嬌蠻的模樣,反而是一股濃濃的陰鬱氣質。
“你要看什麼……”她一開口,嗓音竟嘶啞不已。
她這問話的語氣尋常,卻驀地令青翡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