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門庭冷落,來到京中竟也沒什麼友人相交。
雲黛想到他說自己是個孤苦無依的人,念及他上回又護過自己一回,心裡不免不忍,便想法子出來,去了他那新府邸中,正要給他個驚喜。
府中管事原也疑惑何人來見三皇子,正暗罵對方不知規矩,連個拜帖都沒有,結果瞧見了雲黛的臉便立馬變了臉色,拿袖子擋住自己的臉見鬼似的掉頭就走。
“葉管事,您怎麼了,不是說要問清楚她來路的嗎?”丫鬟不解道。
葉榮昌擺了擺手,道:“問什麼問,將她領去主子書房,主子待會兒回來了自己會接待。”
趕出去他是沒那個膽子趕的,他能做的就是自己不露陷了。
雲黛自進了這府中,便愈發覺得奇怪。
這裡分明是京城,隻是自打進了這府裡之後,便總覺得府中的格局甚是熟悉。
丫鬟見她好奇,領她去書房的路上,又說:“聽說府裡是按著殿下從前一處舊居修的,隻是地形麵積到底不同,所以也隻能修得像些,沒能一模一樣。”
“是麼……”她聽了這些愈發疑心,他竟是個這般念舊的人。
可他不是個窮人嗎?從前為何會有這樣的宅子?
丫鬟將她領去書房中便離開。
然而雲黛進了書房之後,麵上卻愈發茫然。
她往各個地方走去,越是打量,心裡就越是不安。
她走過每一層書架,直到她摸進了一間頗是隱蔽的房間。
她原不該在彆人府上亂翻亂走。
可自從進了這府裡之後,她就隱隱察覺了一些讓她極是惶恐的事情。
她伸手推開了門,入目的卻是掛在牆上的一副美人圖。
畫上美人恍若仙子。
雲黛神情逐漸凝固。
她曾在葉家的彆莊中見過這美人畫。
那時她不知曉這女子穿戴為何奢華豔麗又驚為天人。
可如今她見過了宮中盛裝打扮的妃子,再瞧這畫時,心中自然能明白了幾分。
若是天子寵妃,又是入畫之作,穿戴自然是不同於常人。
畫中美人溫柔似春水柔波,看著畫外之人,亦是滿眼的柔情。
雲黛的目光避開了畫上繁雜的配色與飾物,單看那張臉的五官,竟越看越發熟悉起來……
“黛黛。”
雲黛聽到這聲音,麵上褪去幾分血色。
她遲疑地轉身去,便瞧見葉清雋在身後。
她這時手腳冰涼,看到了他,卻想起他曾與她說的那些話。
他說他叫夜瑾月,是個與她一般身世曲折的可憐人。
他會放羊,會養兔子。
他幼年時過得淒慘,還總吃不飽飯……
“這個把戲玩得這般久了,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葉清雋語氣極平靜道破了眼前這層窗戶紙。
雲黛原以為他至少會心虛,可她顯然想得太多。
“為什麼……”她的語氣愈發無措。
他麵容俊美,氣質溫雅,可在那副清雋溫柔的皮囊下,卻有一副極陰翳的心肝。
所以與畫上女子五官雖像,可性情卻與畫上若春光明媚優雅的女子截然相反。
葉清雋緩聲說道:“為什麼不告訴你,難道你心裡不清楚麼?”
雲黛小臉微微發白,動了動唇,卻仍想要小聲地為他辯解:“是……是因為這是皇室秘聞,不能讓外人知曉……”
葉清雋垂眸道:“自然不是。”
“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你若是知曉我的身份,必然不會給我任何機會接近你的。”
他緩緩走到畫前,打量著畫上的人,道:“你的心思興許仍舊純稚,可我卻比你年長許多,我對你再了解不過。
那時我允你離開,你嘴上說會想我,為的是什麼我心裡再清楚不過。
可我放你走自然不是因為你說話好聽……”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的臉上,與她說道:“因為你終究還是要回到我身邊來。”
雲黛整個人驀地一顫。
所以他那時極大方,她去之時,他竟連送都不送她。
“可是……”她的思緒似被凍結了一般。
她甚至……連他的企圖都不明白。
狼若要吃兔子,或是因為腹中饑餓,或是因為兔肉鮮美。
可他又是為什麼?
他若想要她,當日何必成全她找到親人,他大可一輩子將她留在身邊……
“你該明白,我從前便是個商人,是商人,就從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所以……
“現在正是我該連本帶利收回來的時候。”
“你隻需要明白一點……”
他的眸子幽黑平靜,仿佛吞沒了一切的情緒,讓她無從分辨。
他低聲道:“我想要給你一個名分。”
“名分……”雲黛怔怔地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
外邊的天仿佛要變臉了一般,天色驀地轉暗。
雲黛回了府去,懷裡卻一直抱著早就是他送給她的畫軸。
這畫軸像是與她結下了死結般,兜兜轉轉還是要落到她手中。
“姑娘?”
有人喚了她一聲,她抬起眸來,見是長粟嬤嬤。
“姑娘,你怎麼了,怎麼回來就是失魂落魄的模樣?”長粟問她,“姑娘手裡的是什麼?”
“這是我外出時買的一幅畫。”她垂眸道:“我興許是昨夜裡沒有睡好,所以今日精神不濟……”
長粟見她不欲與自己說,便也不再追問。
“那姑娘便歇一會兒吧。”長粟又掃了那畫軸一眼,退出了屋去。
雲黛卻將那畫展開,看著那畫中人,目光微黯。
所以……
他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之所以會輕易地放過了她,是為了收回更大的利益。
就如太子那日所言。
因為她是霽國公與啟國公主的女兒。
也唯有這樣的她,才值得他這般費儘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