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童子作為千年大妖——實際上羽衣狐手下的千年百年妖怪多了去了, 可這漫長的時間裡總全都醉心於禦門院晴明的陰謀,受其擺布,除了在服飾上有所變化之外沒什麼長進。
如果讓咒術會來評定等級肯定還是特級, 可惜這個特級遇上的依然不是什麼正常的咒術師。
正常咒術師都在作壁上觀,這裡隻有三個問題兒童。
五條悟和九十九朝站在船頭, 後者給前者講解了一下關於大江山鬼王的故事。
傳說裡有名的大妖怪因為後世改編不少且本就眾說紛紜,神話故事有好幾個版本, 茨木童子的來源有一說是人類收養的鬼的孩子,在少年時期不慎嘗到了血的滋味, 喚醒了作為鬼的本能,殺了許多人, 逃進大江山, 成為了茨木童子。
大江山也是個有名的地方, 據說位於丹波山陰‖道,是個眾鬼雲集之地。
九十九朝反複和奴良組的妖怪確認羽衣狐這邊沒有酒吞童子,才心有餘悸地說了一下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關係。
酒吞童子是日本三大鬼王之一,有說法是他收養了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 是屬於養父子的關係,但更多是酒吞童子在見到茨木童子的時候, 覺得這個對方的實力很強,像奴良陸生見人就要喝酒一樣,酒吞與茨木打了一架, 打完就把對方邀請到自己的大江山中, 點其成為自己的鬼將。
三言兩語, 少年依循著記憶裡的書本描述出一個山野之盛。
大江山的天都和現在的天都是不一樣的紅,山坳之間,鬼的寨落挨著山岩接連, 一路紅色的火把錯綜而列,深穀嶙峋。
紅發的鬼王站在最高處的大殿門前,好似彙集了世間一切狂氣,朝他咧開嘴,舉起了手中紅色的大盞。
【來,陰陽師們!】
九十九朝腦子一疼,中斷回憶,轉而說:“鬼與鬼之間其實沒有什麼複雜的關係,人類的觀念也不適合他們,力量就是一切,隻要有酒,酒桌上的所有鬼都是朋友,都是對手。比人類單純多了。”
原始而野生,卻又獨具烈焰般的豪氣。
可眼前這個一直在喊我的臉的茨木童子,不過就是半邊臉覆蓋了紅色的鬼麵,難道是比他九十九朝還要在意顏值這種東西嗎!?
平心而論這個茨木童子總的來說算不上醜,但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這幅跪在地上捂臉呻‖吟和中二過度不明所以的狠話和戰鬥,隻會讓九十九朝青筋狂跳。
像個山野武士一般委身於執著長生的人類手下千年,你算哪門子惡鬼?
臟話!
隨著式神的出現,沉重的威壓降下,寶船上的妖怪們都紛紛屈身,隻有配著彌彌切丸的奴良陸生還行動自如。
“這是……”奴良陸生忍不住詢問突然出現的惡鬼的名字,卻在九十九朝轉過來的眼睛下緩緩沉默。
紫色的焰氣繚繞,從九十九朝身後走出的惡鬼不再是鬼女的姿態,沒有猙獰的麵目卻鬼角曲折,氣勢逼人。
開口就是:“這是哪裡來的野鬼,連上次那個拿刀的都不如!”
式神有些惱怒,暗金色的雙眼裡寫著不滿,不止是不滿麵前的對手,還有不滿上次中斷的戰鬥。
“喂,陰陽師!”
惡鬼的傲慢總與實力相當。
九十九朝感覺到身上的力量源源流淌,閉了閉眼。
原來這個狀態是可以溝通的嗎,可惜了,現在不是一個交流的好時候。
他深深呼吸,告訴身邊的式神:“他說他叫……”
白發的惡鬼臉色一變。
二條城的崩塌讓京都的妖怪作鳥獸散,但羽衣狐卻遲遲沒有現身。
天際的怨雲依舊倒流而下,血紅的卷雲形成的深淵開始慢慢擴散,將天空暈成詭異又不現實的畫麵。
錯誤的曆史延續至今,像是毒瘤一樣根深蒂固,隻要在開口前確定呼喚的對象不屬於這個錯誤,九十九朝連一聲名字都無法說出口。
因為名字即是束縛與確認一個人的最短的咒。
“禦門院晴明……”
九十九朝淡淡低語:“好好在地獄裡給我們等著吧。”
白發的惡鬼猛然帶著烈焰回身,因為他們的前方忽然傳來一個聲響——低身捂臉的茨木童子像是猛然驚醒一般,雙手捧著木質的碎片緩緩放下……九十九朝皺起眉,發現他臉上那塊不是單純的木板,而是……似乎是一個墓碑?
九十九朝血壓又飆了飆,沒忍住:“見了鬼了,他竟然是把墓碑往臉上貼!”
這什麼意思,埋藏半邊鬼麵作為埋藏自己的過去嗎,好青春疼痛啊,還是咒力限製啊?
心情隻沉重了半秒的九十九朝自動自發瘋狂吐槽起來,附帶滿頭問號。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半邊鬼臉的茨木童子開始吐出新的字句,整隻鬼仿佛受到了劇烈的刺激,站起身嘶吼起來,身上鬼氣大漲,嗜血的力量一齊爆發,威勢如暴虐的河流衝向寶船!
“啊……啊……你們竟敢破壞了我父親的墓碑,我的父親……
“酒吞童子的墓碑!!!”
式神:!?!?
九十九朝兩眼一黑,扶了一把身邊的五條悟。
五條悟:“喂喂!”
刺激有那麼大嗎!?
你懂個錘子!
轟隆——轟隆——
地上的人再度抬頭,就看到那隻巨大的鬼爪再度出現,又一次狠狠地朝天守閣拍下!
高聳的閣樓宛如積木房子一樣被生生拍散,屋瓦迸碎,落石如隕,轉眼就隻剩下幾層空殿。
所有人瞠目結舌,奴良組的船上到底有著什麼怪物啊!?
在船上都肉眼可見的地表震動與聲勢讓五條悟搓著下巴,哇哦了一聲:“看來這個曆史錯得很離譜啊。”
“何止是離譜!”九十九朝再上前,一臉怒容,“如果我能成為行走在曆史裡的一員,拚死都要把這個錯誤從源頭摁滅。”
【你可以的。】
【隻有你能做到。】
少年睜大眼睛,耳邊的風聲在一瞬間清晰可聞。
“怎麼了?”落後了半步的五條悟一如既往的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出神。
“……沒事。”九十九朝晃了晃腦袋。
不要在緊要關頭走馬燈啊,有點煩。
少年俯視一片狼藉的二條城,紫色的烈焰像是遊龍一樣旋轉升騰,以二之丸禦殿為中心,建築群接連倒塌,橫梁瓦片砸落在地,鸝鳴廊發出垂死的尖嘯,四散崩落的古樓間,一隻惡鬼將另一隻惡鬼撕成碎片。
血雲下,少年在狂躁的大風裡顯得極其渺小,但他的身軀就如釘子一般,死死地釘在了這個京都的版圖上。
“來吧,羽衣狐,我看你還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
黑色的池水同樣湧動了起來,形成的漩渦中心,羽衣狐抬起她陰鬱幽深的雙眼。
這個地底的空間同樣開始震動,狐妖不悅而空靈的聲音響起:“鏖地藏,怎麼回事?”
幽暗的石道上,頭顱畸形的年老妖怪連滾帶爬地跌落了下來,然後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刀從黑暗伸出,架到他的脖子上。
同樣是一雙屬於狐狸的眼睛出現在黑暗裡,羽衣狐眯起眼睛,看到一泓清光上,出現了兩個付喪神。
羽衣狐的聲音帶著一些變化,聲調的頓挫感讓她年輕的容顏看起來特彆的違和,“這樣的神氣,又是你們。”
在奴良鯉伴麵前折戟數次的羽衣狐見過同類型的付喪神出現,和那柄退魔刀彌彌切丸一樣,充滿著令妖怪畏懼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