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青猿法師帶著寒水翁去到的地方是城外一座無名野山。
浮絮一般的遊雲將月色遮了個角, 月光下深山幽寂,從山腳往上的小路像無名的野獸靜悄悄張開的口, 等著笨拙的獵物自己送上門。
澤田彌扶著姑獲鳥的手從牛車上下來,仰頭看著無名山上林木蔥鬱, 月光清微。樹葉被山風簌簌吹動,風響在山腳下遊蕩, 蟲鳴陣陣, 溫度已經有些涼了。
“我們就從這裡上山吧, 牛車留在山下。”
黑發少年把黑牛的牽繩在路邊的大樹上綁好, 看著侍女模樣的姑獲鳥給澤田彌披上鬥篷。鬥篷邊上毛茸茸的白毛將小蘿莉的臉襯得水靈靈軟乎乎, 像朵從未經過風霜的小花。
看了看小女孩腳下的鹿皮靴, 黑發少年抓了抓頭發, 覺得自己大半夜地帶一位養尊處優的姬君來爬山好像是有點不太人道, “要不然我背你上去?”
“不用啦。”澤田彌待姑獲鳥給她係好鬥篷的係帶之後, 自己在地上跳了跳。厚厚的鬥篷衣擺雖然有點長, 但是並不影響她走路,“走吧,上去了。”
“那你走累了告訴我。”
“嗯嗯。”
沒有被關照的狐之助乖巧地跟在兩人身後, 並不奢望有人來抱它。雖然它的主職是賣萌,但是作為一隻狐狸式神, 爬個山它還是會的……總覺得如果不會的話它會被走在最前麵那個人嫌棄地丟下去QAQ
姑獲鳥走在最後麵, 因為前麵需要燈光照路, 黑發少年原本想把提燈接過來, 沒想到侍女模樣的妖怪看了他一眼, 直接鬆開了手。燃著橙黃色火焰的燈盞飄飄搖搖地浮在半空中,越過他自覺地飛到前麵去了。
他這才發現姑獲鳥提著的壓根不是什麼普通提燈,那是一盞古籠火,隻不過小妖怪的妖氣太弱之前被姑獲鳥蓋住了他沒察覺到。
黑發少年看著懸在半空中自覺照路的提燈睜大了一下眼睛,眉梢微挑。他突然覺得在家裡養點這樣的小妖怪還挺有用的,至少出門的時候還不用自己打燈籠。畢竟身為一個武士,如果騰出一隻手去提燈的話,遇到需要緊急出手的情況的確會很不方便。
黑發少年眼角的餘光瞄著古籠火,饒有興致地想著要不要到哪兒去給自己弄一盞。
道路兩邊蟲鳴聲不絕,一行兩人一妖加一隻狐狸走在幽寂的山林小道上,按理說該有的緊張情緒半點沒有。
“感覺這裡有點怪怪的。”
“這座山在平安京裡不出名。”黑發少年撥開前麵擋路的樹枝,懶洋洋地接口,“山裡大概是住了什麼不知名的妖物,反正也沒什麼名氣,我進平安京的時候都沒從這裡走。”
“你不是平安京的人嗎?”
“不是,我原先住在川邊郡一帶,進京沒多久。”
黑發少年和澤田蘿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小徑兩旁裡有小動物躥過的聲音,樹叢中偶爾晃過一雙閃著幽光的眼睛。少年漫不經心地掃過去一眼,和那雙幽深得似乎不帶絲毫感情的黑眸一碰,眼睛的主人身體微僵,不甘心地退走了。
天上的月鉤由樹梢行至中天時,道路的儘頭終於可以看到一間整潔的僧房。
古籠火自覺地飛到路口的樹梢上把自己掛好不再往前,以免燈火將僧房裡的人驚動。
黑發少年看著燈光儘頭那間隱沒在叢叢樹林間的房屋,挑眉一笑,“把僧房建在這裡,不是真正的高僧就是真正的妖怪。看來那個寒水翁運氣真不好。”
他身後的姑獲鳥已經將小蘿莉抱起來,一行人悄悄繞到了僧房的後麵,打開木窗,從後廚跳上房梁,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前屋的位置。整套動作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房間裡的人都沒有察覺。
澤田彌被姑獲鳥抱在懷裡,坐在房梁上往下看,居高臨下的視角下,房間裡的場景一覽無餘。
昏黃的燭火搖曳著照亮了視野,乾淨整潔的僧房中央坐著一個披著僧衣的老僧,燈光將他的睫毛在眼下打下厚厚的陰影,鼻子很尖,披著的袈裟倒是顯得高尚典雅。
澤田彌默默地捂住了鼻子,“假的。”
“什麼?”黑發少年正在瞄屋子裡另外的兩個人,一臉殷勤地和老僧說著什麼的青猿法師和端坐一旁臉色有些白的寒水翁。
“我說那個,是假的。”澤田彌指了指坐在蒲團上的老僧,輕聲嘟噥,“和尚才不是這個樣子的。”小蘿莉以她看過整個高野山的和尚的眼光保證。
黑發少年於是撇過去一眼,神態漫不經心,“那是妖怪吧。”
光看外表的話底下的老和尚其實裝得還挺像的,也許是真的讀過幾本佛經,也或者是身上的袈裟的加成。隻不過,大概是因為獵物已經到了嘴邊了,老和尚有些忘形,尖利的牙齒從嘴邊上冒出來。他伸出猩紅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看向坐在一邊的青猿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