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捉蟲)(2 / 2)

“我換我換,五尺布,多少個雞蛋?”

“兄弟你看,用俺的大棗換中不?”

“有大紅的沒有?我兄弟家要嫁閨女。”

“我這雞很肥的,能多換兩尺不?”

貨郎頓時被嘈雜的人群淹沒,小刀幾乎是不停地劃拉著,原本壓彎了挑子的十幾匹布,很快就蹤影全無。聞訊趕來的買主卻還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最後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傳來貨郎絕望的哀嚎:“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一寸也沒有了!”

載湉點頭讚許:“效果不錯。但也就十幾匹布而已,為了陪你出來看這個,咱們可耽擱了一個多時辰。”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這條街上隻有幾百居民,就買了十幾匹布。京城有一百二十萬人,得賣多少,整個中國四億人又是多大的市場?”

二人正說著,忽然有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婆拄著拐飛快走來:“等,等等,你下次還來麼?這是我自家曬的金銀花,能換麼?”她說著扯過身後的背簍,枯瘦的手戰戰巍巍地捧出一點乾巴巴的金銀花。

貨郎不由為難:“老人家,這也不是我的布,人家賣的人不收草藥啊。”

“啊,這樣啊……你能不能幫我跟主人家說說。馬上要入冬了,孩子們的衣裳都沒著落呢。這,這是少了點。我家裡還有,我這就拿來你瞧。”

載湉眨眨眼,放下了簾子。

“怎麼,不忍心啦?”

載湉負手長歎:“朝廷歲入白銀一億兩,比康乾盛世的時候還多上一倍,結果不是賠了洋人,就是肥了貪官,還有修了園子,百姓的日子卻過得這樣艱難。那幫文人還天天吹什麼‘同(同治)光(光緒)中興’,朕才沒臉自稱中興之主呢。罷了,拿些錢買下那位老人的金銀花吧。”

若桐討好地捏捏他的手:“我還以為您想說‘百姓都這麼困難了,你還要賺他們的錢’。”

“嗬,朕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人麼?在商言商,這銀子咱們不賺,洋人也要賺。還不如攢在你手裡,將來再找機會還之於民。”載湉渥了渥她的手,“怪冷的,走吧,時辰快到了。”

他們此行是來給巴雅爾送彆的。十月,德國同意接受中方派遣的二十二名留學生,巴雅爾被送到慕尼黑聯邦國防軍大學深造。

前世,從甲午戰爭,到戊戌變法,他們都敗在了沒有掌握槍/杆/子這一點上。

說來慚愧,甲午開戰前,清軍有陸軍一百萬人、不同口徑的大炮一千餘門,還裝備了這個時最先進的後膛連發/槍。而日本陸軍隻有二十二萬人、野炮300門,用的是本國仿造的村田單發步/槍。

論起綜合國力,就更沒得比了,1895年大清國民生產總值約為白銀12億兩,而日本隻有約合白銀2.5億兩。論起鋼鐵、造船、機器製造等軍事重工業,日本的產能也要遠遠低於中國。

之所以輸了這場戰爭,除了慈禧這個老妖婆一心想著歡歡喜喜過六十大壽,遲遲不肯對日宣戰,延誤戰機以外。更是因為清軍將領缺乏對現代戰爭的基本常識。

舉個簡單的例子。

現代高中曆史課本中曾有這樣一段甲午海戰的描寫:在甲午海戰中,致遠艦被日艦擊沉,海軍提督鄧世昌悲憤之下與艦同沉。這時他的愛犬叼住了他的辮子,欲救他逃生。鄧世昌不肯苟且偷生,淚流滿麵地將狗摁入水中,下沉自殺!

這段話,若桐十歲的時候讀,覺得熱血澎湃,好個為國捐軀的男兒郎。

十五歲的時候讀,覺得狗狗好可愛,以後一定要養一隻。

二十歲的時候再讀,就發現徹底不對勁了——海軍是專業性極強的一個兵種,海上作戰,對指揮官的體力精力都有很高的要求。決戰時分,你鄧大提督居然帶著一條狗上艦艇指揮戰鬥?Excuese me?

或許丁汝昌受時代限製,並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有多麼無知。但若桐深深覺得,自己重活一世,還讓這樣的人指揮戰鬥,就是她對中國人民最大的犯罪。

她委婉地向小皇帝提出了這個問題,載湉也覺得不能沒有懂軍事的自己人。然而帝黨的核心成員,都非常缺乏陽剛氣息。

在滿口之乎者也的翁同龢,唱戲是主業、花旦是本體的載澍,嘴炮小天才文廷式和中年發福的張謇這些人中,巴雅爾同學作為唯一一個身手還算看得過去的,光榮地被皇帝選中,背負著組織和民族的希望登上了去漢堡的輪船。

臨行前,載湉以天子送大將出征的規格,將他們送到京師九門之外,又用西式禮儀,跟留學生們一一握手告彆。巴雅爾昨晚躲在被窩裡哭了一宿,幻想出一幅“臨彆之日大風起兮雲飛揚,我和皇上執手相看淚千行”的場景。

結果載湉隻是格外憂心忡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萬要好好學德語啊,你的漢語就經常不及格。”

巴雅爾的眼淚瞬間憋了回去,他吭哧吭哧了半天,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爬在地上向載湉磕個頭就跳上馬,頭也不回地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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