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雞湯米線(2 / 2)

廖初見餘渝的車後備箱裡塞滿了大紙箱,主動幫忙搬。

入手頗重,大約有四五十斤的樣子。

餘渝搬了兩箱就見了汗,再看廖初,卻還跟沒事人似的。

真厲害呀。

廖初見好幾隻箱子上都貼著快遞條子,物品欄寫的是“書籍”,“這是外麵人捐的?”

餘渝點頭,“我和幾個朋友組織了一個慈善募捐網站,經常有社會熱心人士捐贈圖書、衣服什麼的。”

太陽漸漸升起來,溫度升高,廖初也有點熱了。

一抬頭,眼前多了瓶水。

“謝謝你啊,”餘渝還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的話還不知道要搬到什麼時候。”

廖初接了,擰開瓶蓋喝掉半瓶,“還好。”

被感謝的感覺,不錯。

算上車後座,一共大小九隻箱子,都是沉甸甸的書本,少說也有三四百斤。

最後一隻落到推車上時,車骨架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廖初喝完水,把自己帶的牛奶和書本也放上去,推起就走。

餘渝哦了聲,趕緊跟上。

餘渝確實是熟客了,剛一進門,福利院的老師和小朋友們都圍上來。

“餘老師!”

“魚魚哥哥來啦!”

廖初跟餘渝是並排走的,但他人高馬大,又冷著一張臉,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不好惹”。

幾個小朋友剛到他麵前,就來了個急刹車,麵帶驚恐的往餘渝那邊求安慰了。

嗚嗚,這個哥哥好嚇人!

有個小姑娘跑得太急,一個沒刹住就撞到廖初腿上。

廖初沒事,可小姑娘卻哎呦一聲,向後摔了個屁股蹲兒。

廖初一把把人拉起來。

巨大的陰影將小姑娘完全籠罩起來。

見小朋友的裙子有點臟,他剛要伸出手去拍打,誰知對方卻身體一僵,然後哇的哭了。

廖初:“……”

餘渝:“……噗!”

工作人員有點尷尬,“廖先生是嗎?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可能誤會了。”

總不能說是被嚇哭的吧?

廖初就有點鬱悶,“……沒事。”

之前果果也好,倩倩也罷,不都是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嘛,跟自己也挺親近的。

餘渝小聲解釋,“福利院的小朋友們跟外麵的孩子不一樣,大部分都有不太好的經曆,難免敏感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廖初微微垂了眼,“我知道。”

餘渝剛要轉過去,卻聽對方低低道:“我就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餘渝真的很忙。

他先跟院長和老師們交談,簡單地了解了情況之後,又幫著把帶來的物資分配下去。

做完這些之後,餘渝也沒有休息,而是來到小朋友們中間,幫他們做心理輔導,教他們讀書算數,然後又帶著大家一起唱歌。

福利院長大的小朋友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心理障礙,如果小時候不重視,會慢慢發展得很嚴重。

一樓拐角處有一間大教室,三麵都是巨大的落地窗,明媚的陽光肆意潑灑,將裡麵的人和物都染成了溫暖的金色。

餘渝在正中間席地而坐,四周圍著一圈孩子。

而廖初就坐在他對麵,木著一張臉,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渾身都透著不自在。

他對眼前的場景感到度陌生:

養大他的那座小福利院又破又舊,基本生活物資都極度匱乏,大人小孩的臉上滿是愁苦,從未有過眼前這樣其樂融融的快樂景象。

如果兒時的自己闖入這裡,隻怕會以為誤入天國。

突然外圍一陣騷動,吧唧擠進來一具圓滾滾軟乎乎的小身體,因為失去重心,一下子撲倒在廖初懷中。

小朋友揚起頭,朝他露出一個傻嗬嗬的笑。

廖初沉默片刻,伸手提著這小家夥的腋下,將他平舉在眼前晃了晃。

嗯,看上去跟果果差不多大的年紀,雖然身處福利院,眉宇間卻一派天真。

顯然沒受什麼苦。

小朋友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咬著手指一歪頭,“呀……”

廖初一怔。

三四歲的孩子不該是這個反應。

這小孩兒看上去……智力有點問題。

但可能恰恰因為這樣,他的眼神格外澄澈,像深山中一汪幽深的泉水,叫人不忍心欺負。

廖初把這小家夥放下來,狠狠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往小朋友的屁股上一拍,“去吧。”

小男孩踉蹌著往前走了一步,快到餘渝跟前了,突然又停下,咬著手指扭頭看看廖初。

廖初抱著胳膊,麵無表情回看。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對視,那小男孩兒竟咯咯笑著跑了回來。

“叔叔~”

廖初下意識張開雙臂,接了個滿懷。

叔叔……

他的臉黑了。

這小東西!

彆以為剛才他沒聽見,叫餘渝的時候分明是喊哥哥的。

他們兩個也隻差了三歲而已,怎麼就憑空多出一輩來?

“笑笑很喜歡你呀,”餘渝不知什麼時候扭過頭來,有些意外地說,“他平時很警惕的。”

廖初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將那個叫笑笑的小男孩兒往外推,“自己站好。”

除了果果,他不太習慣跟彆的小孩兒對自己這樣親昵。

誰知那小家夥就跟壁虎轉世一樣,牢牢抱住他的胳膊,跟著晃呀晃。

“叔叔~”他以為廖初在跟自己玩什麼舉高高的遊戲,笑得更開心了。

廖初:“……”

餘渝忍不住笑出聲,“麻煩廖先生先照顧一下她吧,笑笑很省心的。”

廖初低頭,小朋友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很燦爛,難怪叫笑笑。

廖初彆開眼,剛要說話,手裡就被餘渝塞了一隻半圓形的手鈴。

他的手好大,分明是成年人用的玩具手鈴,落在他掌心,卻像是縮到迷你號一樣。

隱約透著一點滑稽。

廖初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帶了一絲迷茫:

這是要乾什麼?!

餘渝覺得這幅場景很有趣。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覺得這人又高又大又又冷酷,還擔心這位家長不好相處,可幾次接觸下來,意外的通情達理,隻是話不多。

如今看來……

果然人不可貌相,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大好人呐。

餘渝笑眯眯地舉了舉自己手上的另一隻,“我要帶小朋友們唱歌啦,廖先生,一起啊!”

廖初:“……不必了。”

他怎麼就覺得這位老師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天真無害呢?

餘渝撲哧笑出聲,然後努力把嘴角下壓,一本正經地遺憾道:“那可真是太可惜啦!。”

廖初:“……嗬!”

餘渝摸了摸笑笑的腦瓜,搖動手中的手鈴示意,“你跟這位叔叔一起打手鈴伴奏好不好?”

笑笑的眼睛biu一下亮起來,拚命點頭。

廖初表示並不想。

幾分鐘之後,餘渝清了清嗓子,帶頭起了一句,然後扭過頭來看了看廖初,又看看他手裡的手鈴。

廖初木著臉,敷衍地抖了下。

“刷拉~”

手鈴上的鈴鐺好一陣亂響,歌聲營造出的優美氛圍頓時蕩然無存。

餘渝瞪圓了眼睛。

廖初這才發現,對方長了一雙清亮的貓兒眼,眼尾微微上提,什麼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裡麵。

就好像現在:

錯啦!

餘渝又來一遍,再看過來。

廖初覺得自己活像被架到火上烤的鴨子,硬著頭皮又抖下手鈴。

他實在不擅長音樂之流。

所以從不唱歌。

餘渝扶額。

節奏完全不對啊。

不等他開口,旁邊幾個小朋友就已經七嘴八舌喊起來:

“叔叔你好笨哦!”

“不是這個樣子的,你錯了,節拍啦!”

“叔叔,你要跟著餘渝老師一起呀……”

廖初耷拉著眼皮看過去,無聲傳達出威懾。

好多次他懶得說話的時候都是這麼嚇唬人的。

他萬萬沒想到,這裡的小朋友似乎並不怕他。

有幾個小朋友見他一動未動,絲毫沒有改過的意思,竟然著了急,紛紛伸出小手來,在他身上爬來爬去

還有的乾脆抱住他的胳膊,一下一下晃動手鈴,非常認真地教導,“叔叔,是這個樣子的,你知道什麼是節奏嗎?”

廖初:“……”

我不知道什麼是節奏,我隻知道活夠了。

今天來這裡就是個錯誤。

兩個小時之後。

廖初坐在草地上,兩眼放空,滿腦子都LED廣告牌式的滾動信息:

我是誰?我在哪?我今天為什麼要來?

他從沒覺得哄小孩是這麼麻煩的事。

以前在他那個福利院裡,所有的小孩子都敬依賴他,又畏懼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大家就會乖乖照做。

可現在?

可能是大城市裡福利院的條件好,小孩子們膽子也都大,性格非常活潑,竟然一點都不怕他!

竟然還有個小東西爬到他背上,伸出小手拉住他的嘴角往上扯:

“叔叔,多笑一下嘛!”

“廖先生辛苦啦,”餘渝拿了兩瓶水過來,“我請你喝水吧。”

廖初有氣無力地接過:

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疲憊了。

確切地說,是心累。

餘渝在他旁邊盤腿坐下,笑眯眯道:“今天真的謝謝你啦,小朋友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啦。”

福利院的小朋友太多,之前他自己過來的時候,偶爾會發生看了這個,漏了那個的情況。

不過幸好今天有人幫自己分擔“火力”。

廖初看了他一眼,有點無奈,但好像又有點小驕傲。

算了,結果是好的就好。

他收回視線,掩飾性地喝了一口水,“沒什麼,我也是福利院長大的。”

這裡的小孩兒比他當年幸福多了。

餘渝擺弄著手裡的水瓶,似乎沒有打開喝的意思。

廖初問道:“你為什麼會想來做這一行?”

聽柳溪說,眼前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學霸,應該不管學什麼都會有很好的前途吧!

幼師雖然賺的也不少,但是工作又苦又累又臟。

餘渝抿了抿嘴,忽然道:“其實我隻比廖先生你幸運一點點。我爸媽在我還沒上小學的時候就離婚了,我的童年一直輾轉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和一乾親戚家。

每個人都過得很辛苦,誰也不願意多養一個小孩兒,他們看我的眼神中明毫不掩飾的透著嫌棄……”

所以他就拚命跳級,想要儘快養活自己。

初中住校後,大家就像卸下了包袱,再過兩年,爸爸媽媽重新組建了家庭,又陸續有了自己的小孩,餘渝知道自己徹底成了多餘的。

在無數個漆黑的夜晚,他都曾經對著星星許願,希望有從天而降的英雄來救自己。

然而,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童話。

童話都是騙人的。

可是現在他長大了,不再需要英雄,卻想成為彆人的英雄……

廖初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餘渝笑道:“沒什麼,一切都過去啦。”

廖初神色複雜地指了指他手中的瓶子,“漏了。”

餘渝:“……”

還真是,瓶蓋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擰開一道縫。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笑了。

經過今天這一出,好像突然就成了朋友。

經過聊天才知道,兩人對這座城市還都很陌生:

廖初是五月份搬過來的,而餘渝更晚,七月下旬剛到,辦理各種入職手續忙得不可開交,還沒有機會交到什麼朋友。

廖初忽然說:“你很勇敢。”

餘渝一愣。

廖初沒再說話。

當一個人能夠平心靜氣地揭開自己的傷疤展示給彆人看,就證明他已經與過去和解。

這實在是一種很了不起的力量。

雖已是初秋,但樹上的枝葉依舊茂密,微風拂過,刷拉拉響成一片。

陽光透過枝丫間的縫隙漏下來,落到地上,變成明暗交錯的光斑。

而此時,那些光斑和陰影也都隨風搖曳,像一段旖旎的夢境。

廖初看了看腕表,快11點了。

“我請你吃飯。”他晃了晃手裡的水,權做謝禮。

餘渝笑道:“下次吧,等會兒還有事。”

廖初也不糾纏,隻是點點頭。

兩人一起往停車場走去,再次頷首示意,各自開車離去。

出門,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兩輛車分開的瞬間,廖初從後視鏡往後看了眼,見那輛跟主人一樣俏皮的灰色轎車彙入滾滾車流,忽然覺得很愉快。

副駕駛座上擺著一堆圓滾滾金燦燦的感情果,比藍天白雲間的太陽更璀璨更溫暖。

挺不錯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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