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捉蟲】粉蒸肉(1 / 2)

北方秋日的天空高且遠,像一塊剔透的藍翡翠,巨大而澄澈,隻偶爾有幾縷化不開的棉,就那麼懶懶散散的飄著。

沒了雲層遮擋的日頭也格外毒,曬得人皮疼。

不過,倒是個曬被子的好時節。

大凡有空的,都會把家裡儲藏了大半年的棉被翻出來,放到日頭底下伸展開,眯著眼輕輕拍打。

會有微塵浮動,迎著光柱起舞,好似虛空遊魚。

被烈日暴曬過的棉胎重新舒展蓬鬆,整條被子都像一朵棉花糖,散發著好聞的味道。

曾經有人說那是陽光的味道。

但後來卻被所謂的科學反駁,說是被曬死的蟎蟲的味道,瞬間浪漫全無。

不過好像近幾年又興起了新的說法,眼見著蟎蟲屍體也成了偽科學,倒叫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隻是近幾年興起羽絨被,輕薄柔軟,保溫性一點都不比棉被差。

好些追趕時髦的小年輕就都買了。

奈何羽絨不好暴曬,倒少了幾分生活的意趣。

外賣和羽絨被……

失去了廚房的瓶瓶罐罐和曬被子的拍拍打打,好像連生活的意趣都沒了大半。

乾巴巴的。

作為廚師,廖初的畫風總跟彆人有那麼點不同:

彆人曬被,他晾茄子。

餘渝老早就想問了,“廖先生,茄子曬乾是要做什麼特彆的菜嗎?”

現在各種蔬菜一年四季都能買到,對普通人來說,好像沒有特意晾曬的必要。

廖初把之前晾乾的長豆角攏在一起,都用袋子裝了。

北方常年氣候乾燥,這些乾貨隻要不刻意泡水,隨便放著都能保存好長時間。

曬長豆角的時候隻需要用針線穿住一頭,隨便找個地方一掛,等著南來北往的乾燥氣流,帶走它們的水分。

不過這種事兒也得看運氣。

有時明明掛出去的前一天還萬裡無雲,次日卻忽然陰沉沉起來。

隻要連著三兩日陰天下雨的,那些豆角就要變成細菌培養基地。

所以對以前的人們來說,做乾菜,著實是一件很有儀式感的重大事情。

晾好的乾豆角委實有些不大雅觀,四仰八叉,像恐怖電影裡死不瞑目的乾屍。

不過筋骨還在,柔韌,不脆,厚墩墩的。

廖初又把切好的茄子厚片翻了個兒,“應季蔬菜好吃。”

頓了頓,又補充道:“風乾的更好吃。”

這一年四季中,蔬菜瓜果什麼時候上市,什麼時候下市,都有老天冥冥之中安排。

如今,雖然人力勝天,造了大棚蔬菜,可總不如那些戶外沐浴陽光雨露的可口。

他甚至覺得現在的小朋友有點可憐:

這年頭,想從菜市場上找點真正好味道的蔬菜,那可太難了。

他的童年雖然苦,但那會兒的菜還有菜味兒。

不像現在,造型好看了,顏色鮮豔了,可味道……卻早不知哪兒去了。

這些肉質肥厚的蔬菜瓜果,特彆適合做風乾,口感尤其紮實。

他每年都會在大批量上市的時候采購許多。

待到風乾後燒菜,更添風味。

夏天的時候,他還做了不少風乾李子、風乾杏、風乾桃。

之後再用一點白酒白醋白糖等浸泡,去掉酸澀,就是純天然果脯了。

用真空袋密封起來,足可吃到來年。

果果就特彆喜歡用它們磨牙。

而且也比外麵賣的果脯乾淨放心。

餘渝哇了聲,再看向那些皺巴巴,黑乎乎的茄子乾時,眼中就多了一抹敬重。

多了不起的茄子呀!

今天周六,他不用上班,看廖初擺弄了會兒茄子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意。

“啊,對了,廖先生,麻煩幫我裝個糕點禮盒。”

他今天要去原來的小區看望王老爺子和王老太太。

雖然已經搬走了,但之前自己住在那裡的時候沒少受二老的照顧。

他還吃過人家好幾頓飯呢!

如今,二老的兒孫都在遠方,他這樣一搬走,越發清冷孤寂了。

廖初拍拍手上的碎屑,往放滿茄子乾的竹席上扣了紗網,轉身往店裡走去。

自從做過幾次糕點之後,店裡的客人就記掛上了,隔三差五的催。

廖初沒法子,便每到周二,周四,周六,各推出兩款點心。

有之前做過的,也有沒做過的。

今天是紫薯蛋黃酥和沙琪瑪。

沙琪瑪又叫薩琪瑪,原本是滿族的一樣傳統小吃,後來流傳開,因為口感柔軟甜美備受歡迎。

不過因為沙琪瑪是油炸食品,又加入了大量的豬油和糖,熱量之高難以想象。

一般都不太建議多吃。

但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矛盾:

好看的衣服,往往不保暖;

好吃的東西,大多不健康。

高糖高熱量所帶來的滿足感和幸福感是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

尤其如今天冷,廖記餐館的沙琪瑪剛一問世,就立刻封神。

就連餘渝都沒忍住,先要了一塊自己嘗。

廖初做東西真材實料自不必說。

方方正正的糕點剛一端上來,就聞到一股濃鬱的奶香和甜美氣息。

沙琪瑪盤根錯節的內部留了足夠的空隙,使得整體口感非常輕盈綿密。

有種充氣的錯覺。

分明造型那樣憨厚,可內裡竟軟乎乎輕飄飄的。

活像個會繡花的壯漢!

簡直不可思議!

與溫熱的口腔接觸後,沙琪瑪表麵的糖迅速溶解,蜜一樣甜。

餘渝忍不住緩緩吐了口氣:

全身的細胞都在雀躍。

誰能拒絕高熱量的誘惑呢?

反正他不能。

他忽然有點憂愁。

距離餐館太近,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再這麼下去,很有點身材不保的危險……

“明天……”

餘渝本想說他明天開始控製飲食。

結果對麵的廖初誤會。

“明天早上有南瓜炸糕,”他又來了句,“豆沙餡兒。”

餘渝:“……好。”

控製飲食什麼的,不如後天再做吧!

興和苑是個老小區了。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

因為近些年城市重新規劃,政治和經濟中心挪動,導致許多年輕人也跟著往彆出走,興和苑也就和附近其他小區一樣,大多數房子裡隻剩下老弱。

一到秋冬季節,興和苑就會出現一道奇妙的景觀:

屋簷底下陽光好的地方,一溜兒老頭兒老太太拎著馬紮子曬太陽。

像一排上了年紀的老貓。

餘渝回來時,路邊就有幾個老人盯著他看。

看了老半天,這才啊的一聲。

“哎呀,這不是前幾天搬走的小餘嗎?”

餘渝跳下車來,衝他們笑笑,“您好呀。”

幾位老人就都笑嗬嗬說好,又問他去哪兒了,過得咋樣。

這小夥子不錯。

之前在的時候,還經常會幫忙提個菜什麼的,也樂意跟他們這些老貨說話。

餘渝指了指旁邊那棟樓,“我回來看看王叔叔和王阿姨。”

幾位老人發出整齊的,近乎帶著點兒羨慕的“哦”。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能有年輕人記掛,甚至主動登門探望,當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不過今天的王叔叔和王阿姨卻不太安逸。

餘渝進去時,王叔叔正趴在床上,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濃濃的藥酒味。

“王叔叔受傷了?”

“扭著腰了,沒事!”

王阿姨的臉色有點不太好,招待客人時還是客客氣氣的。

“你這孩子,來就來嘛,怎麼還拿東西呢?”

餘渝笑道:“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就是我朋友做的兩樣糕點,我吃著覺得挺好,就是想著拿點來你們嘗嘗。”

王阿姨接過紙盒,“就是你之前說的幫你找房子、開餐廳的朋友?”

餘渝點頭,笑容越發明亮,“對。”

王阿姨笑著點頭,又細細打量了他幾眼。

“不錯,看著氣色好了,人也白胖了。”

這人的日子好不好過,從眼神和臉麵上就看得出來。

之前他還和老王擔心來著,怕著孩子突然搬到彆的地方去,沒人照顧,不適應。

如今看著,倒還好。

餘渝就有點不好意思。

正逢換季,身體需求增加,他的飯量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飆升……

唉,隻怪廖先生做的飯太好吃了!

王阿姨就拍著他的肩膀笑,“胖點好看。”

他們這一輩人就喜歡孩子長得白白胖胖。

一看就有福氣!

不甘寂寞的王叔叔努力從床上欠起上半身,“小餘啊,坐。”

餘渝剛要製止,就見王阿姨把臉一拉,“看把你能的,小餘也不是外人,用得著你一個傷殘人士招呼?”

王叔叔臉上迅速漲紅,又訕訕的趴了回去,隻還忍不住小聲嘟囔:

“待客之道……”

人家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王阿姨用力瞪了他一眼。

這個年紀的老人扭著腰可不是小事。

餘渝就問:“這是怎麼弄的?有沒有去醫院看看?要不要我帶你們去拍個片子什麼的?”

不說這事還好,一提到這個,王阿姨頓時激動起來。

她指著老老實實趴在床上的王叔叔道:“正好小餘來了,你就說說他丟不丟人吧!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去跟個貓打架……”

人退休之後就突然空閒下來,偏偏二老的子女都不在身邊,也不用幫著帶孫子什麼的,偶爾難免孤獨。

前幾天王叔叔就學人家買了兩隻鳥,掛在陽台上,每天逗一逗,倒也能排解一二。

可沒想到竟引來一隻野貓。

雖然隔著玻璃,貓進不來,可任誰看見天敵每天在外麵撓玻璃也會心驚肉跳。

兩隻鳥本就膽小,這會兒直接被貓嚇得魂飛魄散,叫的撕心裂肺,羽毛的顏色都暗淡了。

王叔叔氣不過,把鳥籠子挪走之後,就拿了根竿去驅逐野貓。

結果……閃了腰。

餘渝:“……”

這起因是我沒想到的。

被當眾揭老底,王叔叔一張儒雅的臉漲得通紅。

他摳了摳被角,羞愧道:“小餘啊,今天叔叔不能招待你吃炸醬麵了。”

王阿姨現在看到他就來氣。

聞言就懟,“吃什麼炸醬麵!看看你這樣吧!真以為你那破炸醬麵有多好吃啊?”

王叔叔不服氣。

“怎麼就不好吃?這麼多年你不一直都誇好吃嗎?”

王阿姨推著餘渝往外頭客廳走,邊走邊道:“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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