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南瓜炸糕、鹵煮(2 / 2)

甚至可以說不太講究,不登大雅之堂。

但你不能否認,這確實是一方百姓的最愛。

大腸小腸自不必說,懂得都懂,最愛那嚼勁和獨特口味。

還有豬肺。

不喜歡的覺得恐怖,可喜歡的,反而對裡頭“咯吱”作響的肺管子情有獨鐘。

嗨,圖的就是這一口!

麵火燒質地緊實,所以才能跟下水一起煮,老半天都不待軟囊的。

等時候夠了,煮透了,一整鍋鹵汁的精華都在裡頭了。

咬起來也不費勁,軟滑,還帶著點兒死麵特有的嚼頭。

夏半年,悶熱的時候來一碗。

千萬不能放涼了,那就不香了。

這個得趁熱吃,大口吃,從頭到腳憋出一身大汗。

再來一口冰鎮汽水,透心兒涼,那叫一個暢快!

冬半年,陰冷的時候叫一份。

必要親眼看著師傅從不斷翻滾著的鹵煮大鍋裡,用長筷子、長夾子夾出來,放在案板上現場剁碎。

必得是大鍋!

裡麵紅棕色的鹵湯顏色濃到發褐,咕嘟嘟炸開大泡兒。

氤氳的熱氣無孔不入,叫你一顆心都跟著發癢。

趁熱連湯帶水唏哩呼嚕一通塞,滿口異香。

連帶著骨頭縫兒裡剛鑽進去的那點寒氣,也都隨著薄汗一起排出。

一份,主食和菜肉都有了,管飽!

這就是勞動人民樸實的智慧。

不愛吃的也沒關係,店裡還有固定的燒肉夾饃。

來了,就彆想餓著出門。

這會兒廖初把鹵煮煮好,等會兒隻需要烙白饃即可。

鹵煮裝碗、切肉夾饃等非關鍵步驟,都有後廚的幫手做。

幾分鐘後,餘渝縮著脖子進來,鼻尖凍得微微泛紅。

跟個兔子似的。

他不斷往手上哈氣,“好冷好冷!”

他是南方人,有點受不了北方瞬間尖銳的北風。

不過聽說這邊冬天有集體供暖,會很舒服。

果果拍著自己身邊的座位,“魚魚老師,這裡呀!”

餘渝剛過去,就發現她的眼睛好像微微有點腫,“廖先生,她眼睛怎麼了?沒睡好嗎,還是發炎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說這事兒,廖初也是啼笑皆非。

他挑開掛在廚房門口擋油煙的半截竹簾,對果果道:“你自己告訴餘渝老師,昨晚誰哭鼻子了?”

見餘渝和趙阿姨都往這邊看,果果立刻用自己的小肉手擋住臉蛋,縮著小身體,嘿嘿直笑。

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

廖初失笑。

昨天晚上他關門後盤賬,果果就在旁邊畫畫。

過了會兒,小姑娘看著舅舅寫滿紙,突然說要學寫字。

孩子有上進心是好事,廖初就問她想寫什麼?

小姑娘不假思索道:“我想寫舅舅和果果的名字。”

她聽彆人說,名字很重要的。

廖初揚了揚眉毛,“很難的。”

當時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小姑娘拚命點頭,“果果是勇敢的小朋友,不怕困難。”

然後她就給寫哭了。

“嗚嗚嗚,為什麼筆劃這麼多?”

小姑娘趴在桌上,右手拿著水彩筆,笨拙地在A4紙上劃拉,左胳膊不斷抬起擦臉。

大顆大顆的淚珠,像黃豆一樣劈裡啪啦落下來,看上去好慘。

廖初就覺得她又慘又好笑,摸著毛茸茸的小腦瓜道:“咱們先寫點彆的,好不好?”

“廖”這個姓氏,彆說小孩了,就連他這個成年人都經常覺得麻煩。

開局地獄模式。

然而,小姑娘也不知是隨了誰,天生一股倔勁,越不讓她乾的事兒越想乾。

就見果果抽噎著搖頭,“不,不要,老師說勇敢的小朋友不可以輕易放棄……”

可是,可是……

她低頭看著那仿佛永無儘頭的姓氏,再一次絕望大哭起來。

為什麼筆劃這麼多呀?!

真的好難寫!

嗚嗚嗚!

昨天晚上果果甚至沒要求聽睡前故事,大半夜都跟自己的名字較勁。

一邊哭,一邊寫,一邊寫,一邊哭,然後寫著寫著就睡著了。

哪怕睡著還死死攥著水彩筆。

廖初差點笑死,又有點心疼,就想悄悄把水彩筆從她手中奪下來。

結果剛剛一碰,小姑娘就瞬間清醒。

她胡亂抹了把臉,睡眼惺忪的繼續寫。

廖初:“……”

這麼拚命是圖啥?

餘渝和趙阿姨聽後,都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

小朋友也太可愛了叭?

“果果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小姑娘滿懷期待地問,“魚魚老師要看嗎?”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你,裡麵滿滿的期待,就差直接在小腦瓜上寫一行字:

快看看嘛!

這誰拒絕得了?

反正餘渝不能。

“老師有這個榮幸看嗎?”餘渝笑著問。

果果點頭如啄米,“趙阿姨也可以看!”

她立刻從自己的小豬書包裡掏出兩張折疊的A4紙。

她要帶到學校裡去給老師和小朋友們看。

餘渝:“……”

好家夥,水彩筆本來就粗,名字筆劃也確實多,然後一個字就占了一張紙。

姓之大,一張紙容不下!

如果單純從書法的角度來看,實在有些不堪入目:

橫不平,豎不直,一撇一捺,幾乎要飛出邊際……

但這是一個四歲小孩寫的呀!

於是果果順利收獲一大波誇獎,簡直給美壞了。

嘿嘿,我果然是好棒的小朋友!

餘渝見她的小辮子鬆了一隻,“先彆動。”

小姑娘就乖乖坐好,“魚魚老師,你要給我編辮子嗎?”

餘渝笑道:“好,老師給你編辮子,咱們果果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果果嘻嘻笑起來,小臉兒上都放了光,“魚魚老師也好看的。”

大清早就被人誇獎,心情美美噠。

餘渝先捂熱了手,這才幫她重新打理頭發。

廖初抽空看了眼,。

就見青年幾根白皙的手指在黑壓壓的頭發中靈活穿梭,強烈的色彩對比晃得人眼花。

很快,原本最普通不過的雙馬尾就成了兩隻蝴蝶結。

頭發綁的蝴蝶結。

趙阿姨默默地看著。

這手藝,不織毛衣可惜了……

稍後去到幼兒園,果果神秘兮兮地對倩倩說:

“倩倩,我給你看個好東西叭!”

倩倩點頭,兩眼發亮,“什麼呀?”

果果就從書包裡掏出那兩張A4紙,驕傲道:“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倩倩就哇了一聲,“好厲害!”

真的好厲害!

原來名字這麼大!

旁邊的老師看見了,也跟著誇獎一句。

果果就學著倩倩平時的樣子,叉起圓潤的小腰……嗯,小朋友的腰不太明顯,所以看上去是叉著圓肚皮。

倩倩就挺羨慕,對老師說:“老師,我也想學寫自己的名字。”

爸爸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然後……

倩倩也哭了。

“哇啊啊啊!”

真的好難寫!

一張紙根本裝不下!

她為什麼要叫“柳倩”!

我要改名字啦啊啊啊!

*********

傍晚,部分家長來接自家小朋友時,就發現自家小寶貝兒兩隻眼睛紅通通的,不由十分擔心。

可聽老師們說明原委後,又忍不住當場爆笑。

果果那三個最要好的小朋友無一幸免。

倩倩一腦袋紮進柳溪的懷裡,扭著圓滾滾的身體嚎啕大哭:

“爸爸,你為什麼要姓柳?!我要跟著媽媽姓!”

柳字真的太難寫了!

柳溪:“……”

傻孩子,你媽姓霍啊!

佳茗小朋友變成了憂傷的小紳士。

他全名叫趙佳茗,同樣是一段憂傷的故事。

他拿著奮鬥了一整天,仍毫無進展的a4紙,小聲抽噎著,卻還反過來安慰媽媽。

“嗚嗚,媽媽,你不要難過,嗚嗚,等我長大了,就會寫好了……”

嗚嗚嗚,真的好難過!

這個名字足足有三個字!

佳茗媽媽忍笑,又有點心虛。

其實當初跟孩子他爸琢磨名字的時候,也有幾個簡單好寫的備選來著。

隻不過當時就覺得不如這個文雅……

“兒子乖,咱們回家吃點心,好不好?”

佳茗小朋友又抽噎兩下,“好。”

頓了頓,又補充說:“媽媽,我今天可以吃兩塊嗎?”

佳茗媽媽立刻摟過兒子來瘋狂揉搓。

可以,可以!

啊啊啊我兒子太可愛了!

不過,對比起另外一位可憐的小朋友,這都不算什麼。

胡有才來接兒子時,就發現那顆大腦袋都傻了。

一抬頭,淚流滿麵。

“爸爸,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愛我?”

胡有才:“……”

你這一天在幼兒園裡到底經曆了什麼?

小朋友兩眼無神地蹲坐在後麵,一時悲從中來。

胡耀祖,他竟然叫胡耀祖!

足足有三個字!

而且每一個都那麼難寫!

問明原委後,胡有才難免愧疚。

媽的,當年起名的時候忘了這岔。

等以後長大了考試,等自家兒子寫完名字,估計人家同學兩道題都做完了。

他撓了撓頭,努力吸氣收縮肚子,跟兒子一起蹲坐在馬路牙子上。

胡耀祖,胡耀祖……好像筆劃是挺多的哈。

可寓意好啊!

忽然看到一個小朋友蹦蹦跳跳,格外嗨皮,跟一眾大放悲聲的同學們畫風分外不同,他順口問道:

“那也是你班的同學吧?怎麼那麼高興?”

原本胡耀祖小朋友沒有哭,可抬頭看清來人後,終於徹底崩潰。

“哇啊啊啊啊!他叫王一!”

胡有才:“……”

當天晚上,小葉子班家長群裡空前活躍,許多家長在感謝老師們教誨的同時,都忍不住提出同一個議題:

究竟要不要給孩子改名?

第二天早上,廖初就發現餘渝的狀態有些不對。

平時總是活力滿滿的貓眼裡失去了高光,嘴巴也有些蒼白。

“你是不是生病了?”他皺眉道。

餘渝反應都比平常慢了點,“你這麼一說……”

好像今天起床時,身體確實有點酸,喉嚨也又腫又痛。

廖初道:“你先去那邊坐著,我上樓給你拿溫度計。”

餘渝現在就覺得腦瓜子疼,裡麵裝的好像不是腦仁,而是一壺豆花。

“37度九,”廖初的眉頭都擰起來了,“得去醫院。”

餘渝啊了聲,發燒呀,難怪身上沒力氣。

他倒是沒堅持帶病上崗。

主要擔心傳染給小朋友。

餘渝給園長打電話說明情況,對方很爽快批了三天病假。

因為知道他是孤身一人,還特意問需不需要幫忙。

旁邊的廖初聽見,主動出聲道:“您好,我是廖初,等會兒陪餘老師去醫院。”

園長就放心了,又安慰餘渝幾句,讓他安心養病。

“廖先生,其實我可以自己去的。”

餘渝勉強笑了下。

廖初根本不理他,叫了店員來吩咐幾句,又把果果送上校車。

小姑娘也看出魚魚老師的狀態不對,十分擔心,“魚魚老師生病了嗎?”

廖初幫她掖了掖圍巾,“嗯,所以舅舅要帶他去醫院。”

果果抖了下,“要打針嗎?”

打針好痛的。

廖初道:“現在還不知道,要聽醫生的話。”

果果點頭,“那我乖乖的,你告訴魚魚老師,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廖初摸摸她的小腦瓜,“好。”

雇傭店員的好處在今天體現得淋漓儘致:

廖記餐館今天早上的主打是包子,廖初快手快腳包完之後,其餘的就可以完全托付給店員。

哪怕他一時半刻不在,也不會影響餐館正常經營運轉。

餘渝本來不想麻煩彆人,結果就被廖初抓著,一把塞到車裡去了。

他本來就不如對方力氣大,現在又生病,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做生意了……”

廖初看了他一眼,“生意什麼時候都可以做,命隻有一條。”

餘渝就笑,眉眼彎彎,“隻是感冒而已,死不了人的。”

廖初抿了抿嘴,沒說話。

他說的不對,感冒也是能死人的。

醫院大概是世界上生意最好的地方,不管什麼時候來,永遠人滿為患。

廖初讓餘渝坐下等,自己再去拿著他的證件排隊掛號繳費。

旁邊有個大爺閒的難受,就問道:“小夥子,生病了呀?”

餘渝點頭,一張嘴就咳嗽了兩聲,“好像是感冒了。”

大爺點頭,“最近感冒的可多,我也是一覺醒來頭沉,這不,閨女幫我掛號去了。你自己來的?”

餘渝的好像忽然生出一點奇異的滿足和柔軟,“我朋友陪我來的,他也幫我掛號去了。”

一米九的個頭在人群中分外突出,不怕走失。

餘渝靠在椅背上,突然就覺得很幸運。

大概是最近冷暖交替,又突然降溫,感冒發熱門診的人特彆多。

兩人排了將近半個小時,結果診斷隻有幾分鐘。

“目前來看是風寒感冒,吃點藥就好了,平時多注意休息……”

醫生翻了下病曆,“你剛才說是剛到本地不久是嗎?那可能也有不適應的原因,所以導致抵抗力比平時低一點,年輕小夥子,多注意鍛煉。”

餘渝現在的腦袋裡又熱又漲又疼,幾乎聽不太清醫生說了什麼。

倒是廖初特彆問了嘴,“那有什麼忌口嗎?而且他現在發燒,要不要打針?”

這種問題無疑是日常病患問的最多的,所以醫生乾脆就抽了一張批量印刷的注意事項給他。

“年輕人底子好,好好休息的話,三五天就能好了。發燒咳嗽,流鼻涕等等,這些都是身體自我免疫係統對抗的表現,打針也不能避免。

他這個溫度不算太高,你們先回去觀察觀察,如果繼續升高的話,再來。”

回去的路上,餘渝一直靠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

等紅燈的時候,他忽然說了句謝謝。

廖初才要說話,就聽他又說:“上次有人陪我來醫院,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爸爸媽媽有了自己的孩子,爺爺奶奶有了新孫子,外公外婆有了新外孫,他這個舊的自然就可有可無了。

而親戚們光是照顧自己的孩子,就拚儘全力,他這個拖油瓶……也沒資格要求更多。

他記得大概小學5、6年級的時候,也是冬天,他得了流感,不得不每天去醫院掛點滴。

當時好多跟他差不多年紀,甚至比他還大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陪著。

有的甚至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那麼多人圍著一個小朋友,多幸福……

當時餘渝就想,如果爸爸媽媽也能這麼照顧自己,哪怕讓他天天生病也好呀。

小餘渝有點委屈,晚上偷偷給爸爸媽媽打電話,然後……

然後他就知道了,即便是生病,也不是每個小朋友都會有爸爸媽媽陪的。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是小朋友了,卻開始有人主動陪自己去醫院。

好像人生中缺失的某個碎片,在這一刻,悄然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