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捉蟲】蛋烘糕,大包子(2 / 2)

應天長顯然已經習慣了母親的偏心眼,隻是撓頭憨笑。

有人就羨慕,“老太太開明,有福氣啊!家庭和睦是福。”

老太太就點頭,“是呢,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最好。”

頓了頓又道:“俺就看不慣那些把兒媳婦當仇人的,圖什麼?鬨的全家上下雞飛狗跳的圖什麼!俺不管,俺活這麼大年紀,從來就不多管閒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說你個老幫菜了,管那麼多閒事乾什麼!

撒手就挺好!

不多時,包子上桌。

眾人就見老太太的臉一下子放了光。

她率先抓了足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巨型包子,輕輕捏了下,看著那豐滿的表皮迅速回彈,欣喜道:“哎呀,有日子沒見了,真俊啊!”

這體型,這分量,這手感,這可太熟悉了!

“娘,剛出籠燙著呢,”應天長伸手要接,“我給您掰開。”

老太太避開他,身手相當敏捷,“用不著,你吃你的。”

應天長很是無奈,隻好把小米粥給她吹了吹,又推過去一碟泡菜。

“那您慢點吃。”

老太太試探著咬了一口,在洶湧的熱氣中,一個勁兒點頭,“嗯,就是這個味兒。”

就這麼一口,就好像回到老家似的。

這味兒咋調的?怪可口的。

作為最常見也最便宜的蔬菜之一,大白菜好像一直處於蔬菜圈底層,為許多人瞧不上。

但是,這可真是一樣好菜。

它曾經在無數個歲月陪伴無數個家庭度過無數個日夜,或艱難,或幸福。

如今,雖然技術發達了,反季節蔬菜常年不斷,可大白菜,仍舊是許多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白菜豬肉餡的大包子,更是許多老山東人記了半輩子的傳統美食。

現在的瓜果蔬菜水分大,看著不少,一下鍋,好嘛,一鍋菜,半鍋水。

所以如果做包子,必須捏餡兒。

可又不能捏得太乾,不然隻剩下纖維,吃起來發柴。

經驗豐富的大廚好像都掌握著世間至高的魔法。

一把下去,看著那淅淅瀝瀝的菜汁兒淌一會兒,果斷鬆手。

隻要時機把握得當,包子餡兒就會像現在一樣柔軟細膩,豐沛多汁。

要做好這種巨型大包子,可不容易。

光有好餡兒還不行,麵皮也至關重要。

因為它龐大的體型就決定了麵皮必須要有相當的支撐力。

不然出鍋時,可就成餡餅啦!

說到揉麵皮,就不得不提一嘴和大包子齊名的山東大餑餑。

那也是水磨的功夫。

說起來,倒也有趣。

分明是儒家文化源頭,可齊魯大地卻有著濃烈的尚武之風,既矛盾又和諧。

那裡的人乾脆,豪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包子饅頭也要大個兒的。

甚至就連蔥,也比人高……

“你還沒有俺家的蔥高。”

這可真不算罵人的話。

上等的大餑餑和麵皮一樣,和麵都不能太軟,而且還要反複使勁兒揉。

揉得好了,餑餑也好,包子皮也罷,都會呈現出重重疊疊的美麗景致。

薄而韌,細而堅,湯泡不透,越嚼越香。

就好比現在:

蓬鬆柔韌的包子皮內側飽吸湯汁,變成淡棕色,吃起來細膩綿軟,卻一點兒不囊。

有好多小孩兒不愛吃菜,但卻偏愛包子皮。

老太太年紀雖大,胃口卻依舊不小。

短短幾分鐘,就吃下去一隻大包子。

吃飽了,不想家。

隻是這麼一個大包子,她就好像回山東老家走了一趟似的。

兒時經濟還沒這麼好。

她在老家住時,爹媽專門在牆外開了個小菜園。

按時節撒些種子,一年四季的菜蔬就不愁了。

有時瓜果蔬菜豐盛,自家吃不完,便用提籃一裝,四處串門去。

我給你一紮豆角,你回我兩個茄子;

我家今年冬瓜結了不少,給東鄰送去;

東鄰今年絲瓜泛濫,也給我做湯……

那時候的菜可真好吃啊。

就是特彆香!

茄子有茄子味兒,西紅柿也有柿子味兒,隨便擱幾滴油,炒兩個雞蛋就能下一大碗飯。

可惜打從幾年前開始,農村改造。

院子不見了,平房推倒了。

家家戶戶都住進了小洋樓,乾淨,敞亮。

可對他們這些老人而言,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似的。

缺了什麼呢?

缺了牆外的菜地,缺了夏日去場院裡扇著蒲扇乘涼,缺了仰頭就能看見星星的天,也缺了一出門就能聊天的老鄰居……

老太太突然有些惆悵起來。

罷了罷了,人上了年紀,就愛想七想八。

不想了,不想啦!

她意猶未儘地喝了兩口小米粥,視線在烤包子和素三鮮上麵徘徊兩下,果斷伸向烤包子。

“還真是烤的……”

老太太拿著那四邊四角的烤包子,翻來覆去地看。

不同於蒸包的柔軟,烤包子顯然更具有大西北的粗豪的風味。

被折疊成四方形的表皮烤出零星的焦黃色燎泡,微微有些發硬。

可隻要輕輕按壓,就能感受到表皮之下柔軟而充實的內心。

老太太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

大塊羊肉混雜著洋蔥和香料的味道撲鼻而來,在口腔中瘋狂肆虐。

薄如紙的烤皮中包裹著大塊大塊的羊肉,瑩潤的汁水滿溢,散發著濃濃的羊油味兒。

烘烤遠比汽蒸更耗費水分,為了達到口感上的均衡,烤包子就比蒸包需要更多的油脂。

這裡麵用了五分肥瘦的羊肉配上羊尾巴油,少一點兒都會發柴。

熱力將肥肉中的油脂逼出,滋潤了洋蔥和麵皮,使得外酥裡嫩。

薄薄的麵皮便好似畫龍點睛一樣。

山東人也愛喝羊湯,所以老太太吃的也挺美。

她見其他桌上有的放著果汁,有的放著酸奶,就有點饞。

“天長啊,那是什麼啊?”

老太太眯著眼睛,明知故問。

應天長看了眼,就笑:“人家說光空口吃羊肉烤包子容易膩,喝點果汁和酸奶胃裡舒坦。”

老太太就哦了聲。

她也不說要,隻是眼巴巴瞅著。

老小孩兒,老小孩兒。

人上了年紀之後,往往嘴巴饞,可礙於顏麵,又不好意思明說。

見狀,應天長也叫了一瓶酸奶,一杯果汁,“娘啊,您嘗嘗?”

聽說酸奶是老板用牧場直送的純牛奶自己做的,果汁也是鮮榨的。

老太太擦了擦嘴巴上的油,扭捏道:

“哎呀,這不是有小米湯嗎?還買這個乾什麼,不便宜吧?怪禍害錢的……”

到底沒拒絕。

酸奶和果汁是廖初親自送過來的。

“您吃得怎麼樣?”

廖初問道。

地方性美食,還是當地人最有發言權。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哎呀,這身板真好,個頭真高啊。”

當地的老人,最喜歡長得結結實實高高挑挑的漢子。

能頂事兒,拉出去當爹娘的臉上也有光。

“老板,您這包子做的絕啦!”

應天長豎起大拇指,又小聲道:“剛才我媽都說,比她調的味兒好。”

不過這話可不能給老太太聽見。

人家不要麵子的嗎?

廖初失笑。

怪有意思的娘兒倆。

這就是母子間最好的狀態了吧?

他從這兩人身上收取了幾枚很獨特的果實。

屬於老太太的幾枚是從內部一點點透出來的蜜色,顏色最深的地方近乎紅棕,微微帶著點苦。

可到了外部,更多地還是帶著點兒鹽味的甜,舒朗而豁達。

要想甜,加點鹽,這顯然是位頗具生存智慧的老人家。

兒子的則是深深淺淺的紅,跟本人一樣熱烈外放。

對母親的孝,對妻子的關愛,對子女的嗬護……

是個外粗內細的好男人。

多好的一家。

廖初竟微微有些羨慕。

他將那蜜色的果實命名為“慈”,紅色的果實名為“善”。

投桃報李,廖初額外送了母子倆一盒蛋烘糕。

老太太連連推脫不要,硬要兒子付錢。

廖初笑道:“我是第一次做山東大包,您老就來了,也是緣分。”

老太太猶豫了。

應天長爽朗道:“行,那就謝謝了!回頭我讓我媳婦兒給你寄點兒正宗的山東大蔥,可甜可好吃!”

廖初也笑了,“多謝。”

山東大蔥極為有名。

那些動輒一二米的巨物有著與外表極其不符的細膩內心:不辣!

對其他地域的人來說,蔥可能隻算配菜。

但對習慣了巨型大蔥的部分北方人而言,這可是正經能上桌撐場麵的。

蔥爆蛋,豬肉大蔥水餃,都鼎鼎有名。

就連吃烤鴨,吃蘸醬菜,也有山東大蔥的一席之地。

它的口味極其清甜,空口吃也不會覺得刺激……

娘兒倆跟聊了小半天的食客們道彆,一前一後走出去。

吃飽喝足的老太太腰杆挺直,背影裡都透著點兒暢快。

就隱約聽到當兒子的問:“娘,咱還家去不?”

老太太哼哼唧唧道:“難得出來一回,多耍兩天也不孬……”

****

餘渝把廖初的原話轉達給趙老師她們。

兩個姑娘臉上明顯帶著失落,道了謝,垂頭喪氣地走了。

餘渝哢嚓嚓吃著蛋烘糕,有點想不明白對方這份感情因何而起。

她們根本沒有見過廖先生呀。

何談喜歡?

反正……他不太懂。

晚上下班,餘渝習慣性去廖記餐館吃飯,誰知還沒進門就被人攔住了。

“餘老師!”一道瘦巴巴的人影從角落裡跳出來,嚇了他一跳。

“對不起!”對方馬上歉意道,慌忙站到路燈底下。

餘渝捂著心臟做警惕狀,看清來人模樣後,狠狠鬆了口氣。

人嚇人,真的嚇死人。

他還以為以前暗訪太多,終於被人找上門來報複了呢……

他記得這個黑瘦的年輕人。

好像是廖記餐館第一次擴招時來的,叫胡海,乾起活來很賣力。

“你找我什麼事?”

餘渝問道。

胡海撓了撓頭,似乎有些赧然。

“那個,您知道廖老板的生日嗎?”

“嗯?”

餘渝愣了。

好端端的,你問你家老板的生日是要乾嘛?

生日什麼的,他也不知道啊!

不對,等會兒!

最近為什麼總有人找我問廖先生的私人問題!

胡海茫然地眨了眨眼,“因為看上去您跟老板最熟……”

來廖記餐館之前,他就聽說老板朋友不多,來了一看,確實。

趙阿姨、宋大爺等人雖然也天天來,但畢竟有年齡差,好像都不如眼前這位餘老師來的親近。

聽了這話,餘渝心裡就有點安慰。

對嘛,我跟廖先生是朋友哎!

然而就聽胡海繼續道:

“而且你們還住在一起,我就想著……”

“等會兒!”

餘渝直接原地跳了起來,臉上熱辣辣的,“這謠言你從哪兒聽來的?”

胡海又開始撓頭,指著餐館的方向說:

“他們都這麼說啊,你跟老板每天都一起從小區裡出來。”

餘渝有點抓狂。

“那你也彆多想啊,同一個小區的人成千上萬,我們壓根兒都不在一棟樓。”

然而胡海沒聽進去。

或者說根本不關心。

他隻是執著的問著最初的問題,“您知道老板的生日是哪天嗎?”

餘渝就覺得自己好像一拳打進棉花裡,憋的夠嗆。

“不知道,不過你問這個嘛?”

打聽老板的生日什麼的,好像並不是一個合格員工必須具備的條件吧?

胡海頓時窘迫起來。

餘渝隱隱看到血色從他黝黑的麵皮底下沁出來。

年輕人緊張地抓著自己的手指頭,結結巴巴道:“我,我想拜師,我想學真本事,我想……”

我想賺大錢。

他家裡很困難,砸鍋賣鐵才湊夠了烹飪學校的學費。

如今好不容易畢業,卻愕然發現漫長的職業生涯甚至還算不上入門。

好的餐廳都更傾向於有經驗的廚師,而小餐廳給的少不說,工作也累,恨不得把你一個當十個人使喚。

正好他無意中聽說廖記餐館招聘,老板就是業界白手起家的傳奇人物廖初,他就一咬牙一狠心,直接辭職跑來應聘了。

他原本想拜師,可廖初目前卻沒有收徒的打算。

胡海就想著,聽說大城市求人辦事都要表示誠意的,他出來這一年多,雖沒攢下大錢,可,可好歹能買點小禮品吧。

這些話胡海雖然沒說出口,但餘渝也能猜到幾分,就挺感慨。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是廖先生的朋友,據我的了解,他是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餘渝認真道。

胡海的臉都白了,“啊?”

餘渝道:“廖先生是個很公平的人,你應該也發現了,他對你們四個一視同仁,並沒有因為誰的履曆更光鮮就多照顧誰一點,對嗎?”

胡海愣了下,點頭。

確實。

“如果你真想拜師,捷徑是走不通的,甚至有可能起反作用。”餘渝耐心道,“廖先生麵冷信心熱,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誰努力了,誰沒努力,雖然嘴上不說,但肯定心裡都記著。

招聘還有個實習期呢,更何況拜師?

如果他真有收徒的打算,隻要你踏踏實實用心做,早晚有一天會心想事成。

如果沒有……”

餘渝沒說完。

不過胡海也想到了。

如果廖初沒有收徒的打算,那什麼也白搭。

其實這些道理並不難懂。

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之前胡海一門心思想趕緊賺大錢,牛心左性上來,差點就走了歪路。

他年紀小,沒經過什麼特彆大的波折,身邊又沒有親朋師長提點,一時半刻想歪了也沒人幫襯。

這會兒餘渝幾句話,就像給他捅破了一層窗戶紙似的,瞬間明了。

胡海就跟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子似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什麼小心思都沒了。

他僵在原地半天沒動。

良久,才狠狠吸了口氣,認認真真給餘渝鞠了個躬。

“謝謝您,餘老師。”

當老師的,確實不一樣。

見他想明白了,餘渝也跟著鬆了口氣。

“我也沒說什麼,是你自己想得清。”

倒不是刻意謙虛,而是名利的誘惑太大了,好多人一旦起了這個念頭,外人的話就再也聽不進去。

胡海雖然一時糊塗,但仍能分辨好壞,就證明本性不錯。

向餘渝道謝之後,胡海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耽擱您的時間了,餘老師,謝謝您,我回去乾活了。”

餘渝笑笑,“加油!”

胡海用力點頭,一路小跑著從餐館後門進去了。

餘渝也跟著高興,結果一轉身,就被角落裡的大片陰影嚇得夠嗆。

“誰?!”

他招誰惹誰了?

陰影動了動,慢慢走出來一個廖初。

也不知他在那兒站了多久,聽了多少,餘渝忽然有點不自在。

他轉身就往餐館走。

廖初不緊不慢在後麵跟著。

兩人誰也不說話,就這麼走了一段兒。

快進門了,才聽背後的人帶著笑意道:“謝謝餘老師的信任。”

餘渝臉上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偷聽!

卑鄙!

作者有話要說:跟老人出去旅遊挺有意思的,但也確實磨人……本來一九年還想繼續帶我爸媽出去玩,結果……疫情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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