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正玩魔方的小朋友抖了下,怯怯道:“爸爸?”
男人瞬間收斂戾氣,勉強衝他擠出個笑,“怎麼了?”
小男孩猶豫了下,小聲道:“爸爸剛才不像爸爸了,有點嚇人……”
男人一愣,抿了抿嘴,忽然道:“兒子,咱們明年轉校好不好?”
小男孩兒傻了,愣了半晌才帶著哭腔問:“為什麼呀!我不要嗚嗚嗚!”
他喜歡魚魚老師,喜歡張老師,也喜歡園長和其他幾個老師。
還喜歡青葉幼兒園,喜歡班上的小朋友,也喜歡慶典上好吃的點心。
他不想走。
男人掏出手帕給兒子擦臉,“那個餘老師喜歡男人,是個變態,咱們不讓他教了。”
小男孩大聲抽噎,鼻涕泡兒都出來了,“你,你亂講,魚魚老師很好的。”
他不懂什麼叫變態,隻是本能地覺得,那不是好詞。
這孩子怎麼這麼犟?
男人皺眉,重複道:“他喜歡男人就是不對!男人就跟和女人結婚,生孩子。”
難怪那個廖初跟白鶴他們是好朋友,哼,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感情是基佬紮堆兒。
就不是正經人!
小男孩抖了下,癟了癟嘴,卻依舊勇敢道:“為什麼呀?”
男人有點不耐煩,兩道眉毛更用力地向中間擠過來,“哪兒有那麼多為什麼,這是規矩!”
小男孩用力抿了抿嘴,跟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臉兒上滿是倔強。
“可爸爸你以前也說過,規矩並不一定是對的。”
世界上小孩子那麼多,也許,也許就有人不喜歡呀。
為什麼一定要做呢?
大家都喜歡小貓小狗,可我就不喜歡,老師和彆的小朋友也沒有討厭我……
想到這裡,他用力吞了下口水,認真道:“而且,姑姑就沒有結婚。”
大人說話就可以不算數嗎?
這不公平。
男人語塞。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吧?
他忽然煩躁起來,“彆提你姑姑。”
那就是個異端!
哪兒有女人三十多歲還不結婚的。
整天跟個孤魂野鬼似的飄來蕩去,成什麼體統!
男人的聲音突然拔高,小孩兒被嚇了一跳。
可他還是很堅強地吸了吸鼻子,含著兩大包眼淚,梗著脖子道:
“大人也不可以不講理!我喜歡魚魚老師,也喜歡姑姑!就算你是爸爸,也不可以隨便講彆人的壞話!”
說完,小男孩兒重重哼了聲,用力彆開肉包子臉,用後腦勺對著爸爸。
哼,你不講道理!
我不理你了!
男人氣得牙根兒癢癢,恨不得把這小東西提起來狠狠拍幾把。
可又不舍得,隻好一個人生悶氣。
老子這是為了誰!
他娘的,自己生的崽子都不領情!
不同於微信群和個彆家長的糾結,餘渝和廖初充分借鑒了黃烈和白鶴的做法:
不聽,不看,不在意。
隨便指責,堅決不改,下次還敢。
兩人一出校門,就把手機通訊錄和微信的相關聯係方式設成了免打擾。
去你們的吧。
我們放假啦!
將一直以來小心翼翼隱藏的秘密公之於眾的瞬間,一直縈繞在兩人心裡的壓抑和沉悶感消失無蹤,暢快到有中近乎醉氧的快/感。
天高了,海闊了,雲更白了,花也更豔了。
好像之前隨時隨地都能看到的街景,也帶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哪怕沒有說話,兩人身上輕快活潑的氣息也藏不住。
後座的果果被感染,快樂地晃著小腿兒,腦袋一點一點的,揮舞著手臂打拍子。
廖初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怎麼這麼高興?”
果果嘻嘻笑出聲,“因為舅舅和魚魚老師都高興哇。”
餘渝從副駕駛上欠過身來,跟她擊掌,“真棒。”
小姑娘滿臉渴望,“那棒棒的果果,可以多吃一塊糖嗎?”
廖初失笑。
你還挺會順杆爬。
不過今天對他們來說,著實是個特殊的日子。
值得慶賀。
“可以,”廖初道,“不過下不為例。”
餘渝誇張地吸了口氣,衝果果做了個哇的口型。
一大一小就都高興起來。
真好呀,可以多吃一塊甜甜的糖果!
今天清江市的幼兒園和小學集體放暑假,無數神獸歸家,交通就有點堵。
途經市中心那個大十字路口時,連續過了兩次信號燈了,車子也才烏龜似的往前挪了幾百米。
路上好多司機不免心煩氣躁,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讓人聽了就焦慮。
可果果卻很開心,笑嘻嘻道:“好像出去旅遊哦,嘿嘿。”
她可喜歡大家一起坐車啦。
廖初笑道:“想出去玩兒?”
果果捧著臉點頭,又搖頭,“隻要有舅舅和魚魚老師在,在哪裡都好開心的。”
廖初剛要感動,又聽小東西狡黠道:
“但是,但是哦,如果舅舅和餘渝老師很想很想出去玩的話,果果也可以陪你們去哦!”
廖初:“……”
你還挺體諒人哈。
餘渝笑出聲,伸長了胳膊去戳她軟乎乎的腮幫子肉。
這小家夥。
三人正鬨著,路邊有人輕輕敲他們的車玻璃。
是個老奶奶,賣花的老奶奶。
她穿著一身裁剪精良的旗袍,臂彎裡挎著一隻小竹籃,裡麵裝滿了潔白噴香的茉莉花串兒。
隨著車窗下降,那裹滿了濃鬱茉莉花香的熱空氣,也悠悠湧了進來。
果果深吸一口氣,驚喜道:
“好香!”
奶奶一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笑眯眯問道:“帥哥,小朋友,買花嗎?”
餘渝欣喜地選了三串,幫廖初和果果戴上。
看了又看,就挺美。
“我是花仙子!”
果果晃動著手腕上的茉莉花,陶醉道。
兩個大人都笑了。
其實廖初不太喜歡茉莉花。
尤其是這麼多湊在一起,香味太衝了,熏得頭疼,鼻腔也不舒服。
但是,今天不太一樣。
好像一直以來讓他避之不及的白色小花,也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可愛和嬌憨。
他的眉眼柔和下來,忍不住將帶著茉莉花環的右手手腕和餘渝的左手湊在一起。
一樣的。
像婚禮現場聖潔的花束。
真好。
他默默地想著。
餘渝也美滋滋看了好久,“真好看!”
廖初笑了笑,抓過他的手,十指交握。
他低下頭,親了親對方的指尖,像婚禮現場宣讀誓言的新郎。
那天空。
那山海。
這茉莉花串。
甚至就連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流,都是賓客。
奶奶的視線劃過他們握著的手,微微有些驚訝。
餘渝用另一隻手掃碼付錢,眼睛閃閃發亮,忍不住大聲道:
“奶奶,我談戀愛啦!這是我男朋友!”
他的胸腔內翻滾著一股滾燙的衝動,恨不得現在就爬上車頂,大聲向世界宣告他戀愛了。
快樂像不斷投入硬幣的許願缸,幾乎要化作流水從他身上溢出來。
他要向著每一個路人訴說,向路邊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說,向天邊鋪天蓋地的豔麗晚霞說:
我戀愛啦!
男朋友是個很好的人!
奶奶一愣,旋即笑了。
“哎呀,那可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