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告訴她啊?”
“不想讓她知道過去的事。”
孟沅沉默片刻,飛到樹上坐著,“選擇性告訴嘍。”
“再說吧。”
“不過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呢?一個人一個鬼,總不能一直這樣吧。讓她一直不嫁人,等到老死,病死?”
何灃不理她,離開此地。
孟沅跟緊他,“也好辦,讓她現在就下來陪你。”
“舍不得。”
“你下不了手我來啊。”
“你是想去獄裡滾火球了?”
“反正有你護著我,我可不怕,再說了,你舍得讓我下地獄?”
“舍得。”
“口是心非,我不信”
“總之,你彆動什麼歪心思。”
“知道啦!她可是你的命根子,我就是說說而已。”孟沅嫌棄地看著他,“沒趣。”
何灃不想跟她廢話,“我有時不在,你幫我照看些。”
“你不是都吩咐下去了,附近誰敢動她。”
“難免漏掉一些。”
“好好好,何大人,我一定護好你的心上人,你就放心走吧。”
“你辦事我不放心。”
“那你還讓我幫你!”
“不用白不用。”
“……”
何灃去郊區了,聽聞有一鬼鬨事,他要去查看一二。
孟沅悄悄跟在季潼後麵,送她回家。
……
洗漱完,季潼心神不寧地寫著題,半小時過去,看得還是第一行。
那個女鬼說,何灃喜歡自己。
哪種喜歡?
她用筆敲了敲腦袋,告訴自己不要再走神了,卻忽然聽到窗外一陣清脆的笑聲。
“誰?”
“是我,孟沅。”
季潼定下心,拉開窗簾,看到孟沅飄在外麵,臉貼著窗戶。
“輕點敲哦,敲壞了我哥哥可是會心疼的。”
“……”
孟沅打量著她的麵容,“這麼仔細一看,眉眼還有幾分相像呢。”
季潼不明白,“像什麼?”
孟沅沒回答,“我哥哥尚未婚娶,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他呀?”
季潼臉都紅了。
“你現在怎麼這麼害羞啊。”孟沅笑起來,想起前世她那個孤傲的樣子,完全和現在這靦腆小姑娘聯係不起來,“不逗你了,我是來保護你的。
”
季潼不知該說些什麼,既是何灃的妹妹,必然不會害自己,她推開一扇窗,“你要進來嗎?”
孟沅搖搖頭,“我進不去的,有門神看著。”她吹一陣風,關上那扇窗,“你好好學習吧,我不打擾你嘍。”
孟沅飛走了。
季潼拉上窗簾,看著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單詞,心更亂了。
……
半夜,季潼驚醒了。
一睜眼,就看到床尾熟悉的黑影。
他依舊是那副黑鬥篷,掩了半張臉去。
季潼怔愣片刻,“你……你怎麼在這?”
“我聽到你叫我。我就來了。”
“我……叫你?”難不成說夢話了?從前周歆就總說自己喜歡說夢話,真要是叫了他的名字,也太尷尬了。
“你害怕,我就走。”
他剛要消失,季潼叫住了他,“誒……彆走。”
何灃又現身。
季潼往上坐了坐,攏攏被子,頭靠著床背,“我家放了很多鎮邪的,不會對你影響嗎?”
“不影響。”
“那門神呢?”
“他們攔不住我。”
“門神在哪裡?我為什麼能看到你們,卻從沒看到過他們?”
“他們不現身。”
“好吧。”
季潼忽然想到一事:“對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好。”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事。”
“任何事都可以。”
“你是城……巡使,應該見過不少鬼吧。”
“對。”
季潼起身,打開桌上台燈,拉開抽屜,找出一本小相冊,從裡頭掏出一張照片來,舉給何灃看,“那你見過他嗎?”
何灃搖頭。
季潼有些失望,放下手,“這是我爸爸。”她看著父親的照片,手指撫了撫照片上他年輕的臉,“在我五年級的時候就去世了,我見了無數鬼魂,卻從來沒有見過他。”
“可能早就轉世了。”
“或許吧。”
“我幫你去問問。”
季潼抬眼期待地看著他,“真的?”
“真的。”
“謝謝你。”季潼小心收好照片,“我要怎麼感謝你,你幫了我這麼多。”
“不用感謝。”
“我給你燒點紙錢吧。”
何灃笑了笑,隻是他低著頭,帽簷下一片陰影,籠住所有的表情,“我不用那些。”
“怎麼會
不用?我之前認識的那些鬼都很喜歡。我家還有紙錢沒用完,是那種金條狀的。”
“我用不著,你留著吧。”
“我就想給你。”話音剛落,季潼就覺得自己說了話,好像顯得過於親密了。她看向彆處,指甲蓋劃了劃椅背,嘟囔著,“你的生年時間是什麼?”
何灃沒有回答,“我打聽到消息你再給我,好嗎?”
“也可以。”
何灃穿著寬鬆的褲子,褲腳紮在短皮靴裡,有點兒電視裡軍官穿的那種,上衣像是黑色長袖,被鬥篷蓋著看不明晰,腰間還綁了個奇怪的白色東西。季潼問他:“你為什麼總披著鬥篷?是你們的製服嗎?”
“對。”
季潼目光上移,試圖看一眼他的臉,“我還沒看過你的長相。”
何灃頭低得更深。
季潼隻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可能她猜錯了?
或許他麵貌醜陋,害怕示人?
“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
“那你呢?”
“我去外麵巡查。”
“那……你還會再來嗎?”
何灃沉默了幾秒,“你想我來嗎?”
季潼被他問住了,回想起孟沅的話,臉頓時燒了起來。
“回床上吧,彆凍著。”
季潼這才發覺自己隻穿了短褲和吊帶,她趕緊關上燈,紅著耳朵鑽回被裡。
何灃見她害羞了,“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麼事叫我名字就好。”
“嗯。”
……
中秋假期,甘亭約季潼出去玩,季潼哪兒都不想去,隻想宅在家裡睡覺看書。
周歆回來了,反倒把季潼往外推,讓她多交交朋友,彆成天一個人悶著,一點活力都沒有。
每逢中秋,淮秀園都會辦燈會,沒什麼新鮮設計,就圖個紅紅火火、熱熱鬨鬨。
甘亭的男朋友也在,季潼旁邊跟著,與他們無話可說。
季潼走累了,也沒興趣拍照,一個人坐到靠河的階梯休息。
在她不遠處,有兩小兒蹲在地上玩折紙,季潼目光掃過去,並未發現什麼不對,再掃回來,才看出其中一個不是人。
季潼心中不免緊張了一下,她最怕小鬼了。
忽然,那小鬼被高高提了起來。
何灃拎著他,對他說了句話,小鬼一落地溜煙兒地跑了。
季潼見到何灃
心中自是歡喜,衝他招了下手,剛要說話,見身邊皆是人,無奈地緘口。
她往偏僻處走走,站到一個無人的涼亭上,何灃懂她意思,跟了過去。
“你在工作嗎?”
“我沒有規定的工作時間。”
“你剛才跟那小鬼說了什麼?”
“說再胡鬨就把他吃掉。”
季潼笑了起來。
何灃瞧著心顫,她與前世一樣。不笑的時候便是一種哭相,瞧著寡淡清冷,難以接近。可一笑起來卻完全變了個樣,暖暖甜甜的,眼裡帶著天真與稚氣,右臉還有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遠處河邊站了一個穿著長衫的男鬼。
季潼很早就發現他了,未曾想過了這麼久,他還是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裡,像尊雕塑。
“你看到那個鬼了嗎?”
“嗯。”
“他一直站在那裡做什麼?你要不要過去問問?”
“問過了。他在等他的妻子。”
“妻子?”
“他的妻子與他在五十多年前走散了,就在這個地方,一直到死都沒能團圓,於是他就一直守在這裡等著。”
季潼唏噓,半晌,感慨了一聲:“真的會有一個人這麼深愛著另一個人嗎?”
何灃看著她的側顏,沒有回答。
季潼忽然轉向他,何灃頓時彆過臉去。
他看著遠方,低聲回答:“有的。”
……
有位老奶奶走過來賣荷花燈,季潼不好意思拒絕,便買了一盞。
河邊人擠,燈也擠。
季潼捧在手裡,拿去人少的地方放,可不一會兒又飄到了燈群裡。
“荷花燈真的靈嗎?”
“不清楚。”
季潼看著自己的燈,一動不動飄在水麵上,“今天燈太多,都擠在這裡,應該飄不遠了。”
她剛說完,水麵上五彩斑斕的荷花燈一個個長了腳似的,紛紛朝兩邊分散,讓出一條細長的水路。季潼看著自己的白色荷花燈一路向前,毫無阻礙。
河邊的人們也驚歎,紛紛趕來圍觀。
季潼知道是何灃乾的,她激動地轉頭,差點從他身體穿過去。
她後退兩步,“是你弄得?”
河中的花燈照亮了他的麵龐,季潼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他戴著一塊黑底紅紋的鐵皮眼罩,遮住了左眼。他的五官生的很精致
,狹長的右眼開了道隱隱的內雙,季潼想不出什麼詞來這隻眼睛,溫柔?或又帶著幾分邪詭?還有那高挺的鼻梁、分明又流暢的麵部線條、濃密的英眉,若拋開歲月的痕跡,這應該是個極為清俊的男子。
何灃見她看著自己發呆,忽然低下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