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1 / 2)

阿吱,阿吱 Uin 20154 字 4個月前

戒指在桌上擺了一天兩夜。

周一,季潼將它帶去學校還給高田修一。

“不小心落你那裡了。”高田修一抬起雙手接了下來,微笑著故意問她,“昨晚睡得好嗎?”

一點都不好,不僅是昨晚,這兩夜她都沒睡好,不停地驚醒、沉睡、再驚醒,做了好幾個夢,卻一個也不記得,兩條胳膊還酸疼。季潼不想和他多說,“嗯”了一聲,便坐下收拾書包裡的習題和卷子。

這一天,季潼都不太舒服,渾身乏力,眼皮發酸,不停地打哈欠想睡覺。

渾渾噩噩到了晚上,她早早就睡下了。

夜裡,她又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在一片血水裡,怎麼都遊不出去,手亂摸著,竟抓到一隻死人的手臂。

季潼被嚇醒,慌亂地去摸燈的開關。

房間驟然亮了起來。她看著天花板,叫了幾聲何灃。

沒有回應。

於是,她又試著叫孟沅。

還是無回應。

奇怪,何灃是去遠方辦差,可孟沅為什麼突然不見了?

季潼回想一番,上次見到她還是一周前。

她莫名有些心慌,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兩點了。再胡思亂想明天上課又要打瞌睡。

她沒有關燈,拉住被子蒙住頭,把自己蜷成一團,繼續睡覺。

……

何灃已經跟了薛丁清整整兩日,不抓他,也不擾他,就這麼跟著。

薛丁清沒什麼動作,整天除了睡就是瞎溜達,與惡鬼看似無半點關聯。可何灃卻十分糾結,他上了十一殿的抓捕名簿,即便現在不被抓回去懲治,日後也會不斷來人拿他。若隻是小打小鬨也便算了,可他手裡沾著鬼命、人命,沒個幾百年的刑罰根本出不來。現如今,這小子還如此冥頑不靈,死不悔改,是罪上加罪。

“你無不無聊?”薛丁清突然瞅向他,“天天跟我後頭,有意思麼?”

“跟我走吧,我在那邊有些人脈,可以適當為你減刑。”

“人脈?”薛丁清笑得花枝亂顫,“怎麼?都做幾十年的鬼了,還覺得自己是人呢?”

“你不想見見孟沅嗎?”

薛丁清嘲弄地笑一聲,“見她乾嘛?她向來看不慣我,那張嘴跟個機關槍似的,我去找不舒服嗎?”

“那晚之呢?”

薛丁清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他沉默了會,斜眼睨著何灃,“你找到她了?”

“嗯。”

薛丁清扭過頭去,手指刮了下鼻子,隨意道,“她怎麼樣?”

“還好。”

“丫頭還是小子?”

“女孩。”

“多大了?”

“十七。”

“父母呢?家裡有錢嗎?”

“父親不在了。普通家庭。”

“這個年紀還在讀書吧?高中?”

“嗯。”

“成績怎麼樣?”

“還不錯。”

“漂亮不?”

“嗯。”

“和從前比呢?”

何灃不答。

薛丁清輕笑一聲,自在地躺了下去,看著天空無言片刻,又問:“叫什麼名字啊?”

“季潼。”

“季潼。”薛丁清輕輕念了一遍,“不如晚之好聽。”他閉上眼,回憶著謝遲的模樣,“還是那個臭脾氣嗎?”

“溫柔很多。”

“那看來我得去見識見識,從前總是冷著張臉,我就沒見她笑過,冰塊似的。”

“那你跟我走吧。”

“你就這麼告訴我,不怕我跟你搶人啊。”

“從前你搶不走,現在也是。”

薛丁清輕哼一聲,“當初要是我父親早幾天去提親,哪還輪的上你。”他長歎道,“就差那麼幾天,要是早點去,她就不會去山東,不會遇到你,不會有後來的糟心事。跟我出國去,該有多好。”

“是,是我害了她。”

薛丁清眯起眼睨他,“何大人悔悟了?”

何灃抬眼看他,話鋒忽轉:“跟我回十一殿。”

薛丁清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討人嫌,老朋友一場,你就非拿我不可?”

“我是怕你更誤入歧途。”

“那你先抓到我再說。”薛丁清乘他不注意,又溜了,留下句話,“你走吧,就跟他們說,等小爺在人間再浪幾天,自然會去報道。”

……

何灃是在她睡著的時候回來的。

季潼捂著厚厚的被子,熱的一頭汗。他將窗吹開,讓涼風進來,怕她凍著,不一會兒又關上。

木窗有些舊,嘎吱一下,倒把她給吵醒了。

季潼看到他的那一瞬陡然坐直,手裡還抱著被子,激動地失聲,“你回來啦!”

何灃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季潼點點頭,壓低了聲音,“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還順利嗎?這一趟去了這麼久,挺難抓的吧。”

“是不太好對付。”何灃見她腦門陰氣彌漫,靠近一些,“最近可有碰上什麼?”

“有!”季潼撇了下嘴,“有個鬼總是忽然出現,卻又不露真麵目,跟了我好幾天,又沒有什麼動作,感覺就是想嚇嚇我。”

“我去教訓他。”

季潼笑得一臉春風得意:“你回來了他就不敢來了。”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最近老沒什麼勁,總想睡覺。”

“我走前給你的任務做完了嗎?有沒有考試?”

“上周五,還沒有出成績。”季潼歎息一聲,“剛回來就說這個,不能好好聊聊天嗎?”

“你想聊什麼?”何灃向她靠近,快要貼到她的臉邊。

季潼有些害羞,縮進被窩裡,拉住被子蓋住半張臉,兩根手指在被子底下繞來繞去,“就聊聊這些日子的見聞啊,比如抓了什麼鬼,他們犯了什麼事,還有那邊的風景,或者其他什麼……都可以聊的。”

何灃見她藏著臉,“不熱嗎?”

季潼搖搖頭,“去了這麼長時間,很累吧?”

“不累。”

“有沒有受傷?”

“有啊。”

“啊?”季潼緊張起來,“傷哪了?”

“胳膊,肚子,腿,好疼啊。”何灃故意說,“哪裡都疼。”

“那怎麼辦?你們陰間有鬼醫之類的嗎?還是會自行康複?”

何灃見她認真的模樣,唇畔帶笑,“你哄哄我就不疼了。”

“你逗我玩。”季潼抓著被子隻露出兩隻眼睛,“你今天好奇怪,都不像你了。”

“怎麼不像?”

“你以前才不會說這種話。”季潼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感覺回到少年時候了。”

何灃借話問:“那你喜歡少年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季潼沉默半刻,“現在的你。”

“為什麼?”

“那個是記憶裡的,看不到摸不著,你是真實存在的。”

“可我是鬼魂,我於你而言其實是不存在的。”

“沒關係呀,我能看到你,和你這樣聊天,就很開心了。”季潼對自己這忽然的表白有些遲鈍的害臊,好在被子擋住了她紅紅的臉蛋,她趕緊轉移話題,“你都抓了什麼樣的惡鬼啊?”

“好多,也不全是窮凶極惡的。有一個餓死鬼,臨走前路過彆人的墳墓,伸長腦袋還想再嗅一口吃的。還有個長舌鬼,舌頭甩起來像水管一樣。還有個癡情鬼,見到黑色長發的女人就纏著叫老婆。”

“那怎麼能叫癡情鬼,應該叫色鬼。癡情鬼是你這種。”

房間裡突然斷片似的安靜。

他的沉默讓季潼隱隱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怎麼不說話了?”

“不知道說什麼。”

“我是不是很無趣。”季潼目光黯淡下來,“記憶裡你和阿吱有很多話說,每天都很歡樂。”

“你在吃自己的醋嗎?”

季潼打死不承認,“我才沒有。”

何灃鄭重地說:“不是你無趣,是我變得無趣了。”

“嗯,你老了。”

“嗯,我老了。”

他們同時笑了起來。

季潼看著他彎起的眼尾,“能把眼罩摘下來讓我看一眼嗎?我想看看你完整的臉。”

何灃沒有拒絕,爽快地解下眼罩。

季潼重新坐起身,認真地打量著他,如孟沅所說,這隻眼睛瞳孔確實是深綠色的,像戴了美瞳,顏色格外好看。

它忽然微微閃了下綠光。

季潼回過神,“又亮了。”

“嗯。”

“你能感受到嗎?”

“能。”

“什麼感覺?”

血肉翻絞,鑽心碎骨。

“說不上來。”

季潼看向他眉尾的一條疤痕,“這是生前傷的嗎?”

“對。”

“被日本人?”

“是的。”

“對了,我班裡轉來一個日本人,就坐在我後麵。”

“嗯。”

季潼仔細端摩他的表情,“你會不高興嗎?”

“不會。”

“我怕你不高興,還想著跟班主任說換位置呢。”

“不用。”

“做鬼是不是能隨意出國?能滿世界跑?”

“不可以。”

“為什麼?”

“人間有國界,陰間也有界河。”

“界河也有陰差看守嗎?”

“有一些,不過管的不是很嚴格,但也很難過去。就算僥幸過了界河,千裡海域,孤魂難渡。有的鬼魂執念深,好不容易渡了海,到那邊還是會被拿下,遣送回來。能真正跨過去的,都不是尋常鬼魂。”

季潼欲言又止,何灃明白她想問什麼,“我死後在海上遊蕩數日,遇到兩隻日本船隊,當時被仇恨控製,覆了船,十三個人無人幸免。”他的眸光更陰沉,平淡道,“那是我這一百多年以來做過最後悔的事,他們不過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和死在日本兵刀槍下的中國人一樣,都是無辜的。”

“然後呢?”

“陽間有外交,陰間也有,因為戰爭死去太多人,無法及時投胎,大多數鬼魂滯留陰間,或是遊蕩人間,有的最終都沒能報道,一直做孤魂野鬼。關於人命,很多賬算不清楚的,那時我已經化為厲鬼了,還是被交由我們的陰司處置,那時他們派了很多人才把我拿下。恰逢十一殿才剛成立不久,我算是較早一批被送進去受罰的。”

“受了什麼罰?”

“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那些。”何灃戴上眼罩,“好了不說了,天還沒亮,你再睡會。”

“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不然白天上課要打瞌睡了。晚上我好好與你說。”何灃柔聲道,“聽話。”

他每每如此溫柔的說話都讓季潼有些招架不住,她抿唇笑了笑,“那你不要走。”

“你睜開眼睛,我一定在。”

……

後半夜,季潼睡得很香,也許是有他在身邊,潛意識裡多了很多安全感。

房間裡彌漫著濃濃的陰氣,他想招孟沅問一問,以往她很快便會出現,今日不知為何,遲遲不來。

他還想與她說說遇到薛丁清的事。

……

天亮,何灃送季潼到校門口,就去尋孟沅。

她常年待在他身邊,隻要離的不是太遠,何灃總能感應到。他問了幾個路邊的鬼,都說最近沒有見過她。

何灃沒有想太多,孟沅貪玩,許是趁自己不在又溜遠去撒歡了。

一上午,有十幾個鬼魂來找,紛紛告親友莫名失蹤,請巡使一查。事實上何灃一回來就感覺到這一帶有些異樣,像被一股強大的陰氣籠著。可他卻絲毫也捕捉不到任何惡鬼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