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1 / 2)

阿吱,阿吱 Uin 10118 字 4個月前

人們挨肩迭背地往最近的防空洞擠,這個工程還未收尾,留有些鋼筋水泥堆在牆邊,被人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

烏漆嘛黑,什麼也看不到,前麵突然有人打了手電,為這黑暗破了一絲壓抑。

一個老大爺被撞倒,何灃扶起他,一腳踹翻了後麵仍不停往前擠的小個子,“衝你媽呢!”

小個子撞在牆上,見這大汗不敢動手,默默起身嘟囔著罵了一句,“有本事跟鬼子凶去。”

何灃握拳就要打他,謝遲按下他,抱著他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無數張彷徨的麵容擠在一起。

老少、男女。

謝遲貼牆站著,何灃手撐著牆,將她護在懷中。

兩人一言不發。

謝遲看向左邊,一位母親抱著孩子蹲在地上流眼淚。

右邊,一位老太太合掌對著牆不停地念叨著“菩薩保佑”

“日本人怎麼這麼快打過來了?不是在打上海嗎?”

“剛剛看到有個人腸子都被炸出來了。”

“彆說了!好可怕。”

遠處傳來哭聲,在幽幽的黑暗中回蕩,

“我不想死啊!”

謝遲忽然想到了螞蟻。一場預料之中的意外猝不及防地出現,衝散原有的秩序,將弱小的生命逼進另人窒息的巢穴。

這巢穴陰冷、潮濕,讓人覺得透不過氣。周圍彌漫著奇怪的味道,有濃濃的酸腐味、腥甜味、油煙味、淡淡的花露水和香水味……混雜在一起,有點像放久了的臭鹹魚。

長提一口氣需要勇氣,她抱住何灃,臉埋進他的胸口,捂著自己放肆地大口呼吸。

何灃摟住她的腰,“害怕了?”

謝遲搖搖頭,又鬆開他,目光與何灃身後的小姑娘碰上。

小姑娘對她笑了一下,謝遲僵硬地提了下嘴角回應。

何灃抬手揉她手腕上的血漬,因為時間久了,乾在上麵,用指甲才能刮掉,偏偏何灃不習慣留指甲,總是剪得光禿禿,緊貼著皮肉。他稍稍用力揉了幾下,“疼嗎?”

謝遲又搖頭。

“疼告訴我。”

“嗯。”

她看著何灃,因垂眸,睫毛蓋住了眼睛,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可謝遲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他一直專注地清理自己手上的血跡,或許隻是因為想找個點發泄。

轟炸聲停止了,遠處也停止了。

人們陸續出來,每張臉上都蒙了一層無形的陰雲,夏日的烈陽也破不開一道口子,讓劫後餘生的輕鬆露出來。

何灃牽著她在瓦礫碎木中快速地行走。

“上哪去?”

“回家。”

“你不走了?”

“送你離開我再走。”

謝遲拽著他停下,“送我上哪去?”

“反正先離開這裡。”

謝遲任他拉著,何灃忽然被什麼東西閃到眼,看清前方人懷裡抱著的東西後,腳步頓了一下。

“怎麼了?”謝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一個矮小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懷裡抱著一個大鏡子,沒包嚴實,露出一個邊來。

何灃手緊了緊,拉著她跟著那人。

謝遲繼續追問,“怎麼了?”

“剛才那個人應該是用鏡子折光。”何灃未牽住她手的拳頭緊握,“為鬼子飛機指示轟炸目標。”

謝遲頓時就要衝過去,何灃攔腰把她抱回來,“你乾嘛。”

“我去殺了這個狗日的。”

“這麼多人。”從前何灃做事總是莽撞,不顧後果,現在倒是十分沉得住氣,“你回家,我去。”

“憑什麼你去?”

何灃無奈地笑了,“這個你也要和我爭?”

謝遲目光堅定,“一起。”

他們跟著那漢奸往城南民居去。

漢奸路遇熟人,愉快地打招呼,走到偏處,也不顧遮擋懷中的鏡子,大搖大擺地走起來,又唱又哼,還自顧自地嘟囔著,“就他娘炸了這麼一會,什麼玩意。”

忽然,一個人擋了去路。

漢奸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見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挪不開眼,“小姐有事情嗎?”

“有啊。”

“這身上是弄上血了?”他色膽包天地伸向她裙子,“可惜這麼漂亮的衣服,來我給你擦擦。”

謝遲冷笑一聲,“狗漢奸。”

他驚詫地剛要說話,忽然一雙手握在腦袋上,用力一扭,他的脖子斷了,半張著嘴發不出聲,倒在牆上,慢慢滑下去。

懷裡的鏡子跟著墜落,碎一地,印出無數片灰暗的天。

何灃手在牆上擦了兩下,拉著謝遲離開。

……

麵條還放在桌上,飽飽地吸滿水,謝遲要端走,何灃接過來,“我來,你去換件衣服。”

謝遲低眼看自己身上片片塊塊的血,想起了那個被炸死的姑娘,她吃力地提步,往樓上去。

何灃沒有倒掉麵條,放進鍋裡加了點水重新熱了下。

他站在廚台邊,看著沸騰的熱水,半晌才回過神來,用筷子夾了下麵條,軟乎乎地斷掉了。

有口吃的已經不錯的。他盛了兩碗,端出來坐著等她。

謝遲沒什麼淺色衣服,又不想穿黑色,讓彼此心情變得更陰沉,翻了一通,找出件深藍色的旗袍穿上。

她走下樓,見何灃疊臂坐在桌前看著麵條發呆。

聽她下來,才挪開視線,“我熱了熱,將就吃一點吧。”

謝遲坐到他對麵,兩人默默吃飯,各懷心事。

忽然有人按門鈴。

謝遲趕緊起來去開門,是老周。

她關上門,與老周站到院子裡說了會話才回來。

何灃問她:“誰?”

“老周,一個朋友,之前經常通過我運一些藥品之類的到東北。”

“上次去就是?”

“嗯。”

“我就猜是為了抗聯。”何灃微微笑起來,這一笑,終於讓這凝重的氣氛稍加緩和。

“他跟你說什麼了?”未等她回答,他又補充道,“不能說的話就算了。”

“沒什麼,問我怎麼還不走。讓我儘快離開。”

“去哪?”

“去江西,找肖望雲。”

“那個四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