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2 / 2)

阿吱,阿吱 Uin 16431 字 6個月前

薛父道:“那年日本鬼子轟炸南京,我們把他硬拉回來,一家逃難到重慶,後來聽說小鬼子在南京大肆屠殺,死了幾十萬人,阿淨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一天夜裡背著我們偷偷跑去參軍了。”

“那他現在?”

“保衛長沙的時候殉國了。”

謝迠皺起眉,“對不起。”

“對不起我們的是鬼子。我也看開了,他保衛山河,以身許國,也算光宗耀祖。好在趕跑了小鬼子,沒有白死,都沒有白死。”薛父眼紅起來,仰臉朝天,忍下眼淚,聲音卻嘶啞起來,“都是好孩子。”

……

這是薑守月八年來第一次來祭拜肖望雲。

她特意跑了一趟北平,買了他最愛的紅糖餑餑。

她撫摸著肖望雲的墓碑,有太多話想要說,可最終隻有一句,

“好久不見。”

……

小池太一被定為戰犯入獄,判處無期徒刑。

在他入獄後半月,小池良邑因病去世,羅靈書自殺,隨他而去。

……

何灃還在找謝遲。

他又去了東京,把藤田美知給抓住,“告訴我!你哥哥到底去哪了!”他已然沒有第一次的耐心,暴戾到手指快陷入她的皮肉裡。

戰爭的失敗,讓藤田美知再度受創,她已然不是當年純真的小女孩,平靜地冷眼看他,“你娶我我就告訴你。”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那你就殺了我!”藤田美知冷笑起來,狠狠瞪著他,“我死也不會告訴你。”

“我就不信他永遠不出現。”何灃咬著牙鬆開她,“就算把日本翻個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揪出來。”

“你翻吧,你翻一輩子也翻不出他們!”藤田美知看著眼前胡子拉碴的人,他已經不是自己那風流倜儻的瀧二哥哥了,一個個都變成了瘋子,全是瘋子!“我早就跟你說過,那個賤人已經死了!”

何灃掐住她的脖子,藤田美知頭撞到牆,疼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你騙我。”

“我騙你?你有什麼好讓我騙的!”藤田美知掐著他的手腕,強忍心酸,“你不信自己去看,哥哥不在日本,你去西班牙找吧。”她看著何灃憔悴的模樣和將信將疑的眼神,忽然間一陣心軟,“我隻知道這些,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聯係了,至於他去了哪個城市,你自己去找。”

何灃立馬轉身離開。

“瀧二哥哥!”藤田美知聲嘶力竭地叫住他,何灃沒有停下,快步離去。

她看著遠去的背影,“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

何灃不確定藤田美知是不是又像從前那樣騙自己,可不管真是假,他還是因為她的一句話去了西班牙。

身上沒錢就靠給人搬東西、乾粗活掙點吃喝路費,其實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給人當殺手,那樣來錢更快,可他受夠了血腥與暴力。

何灃在西班牙整整找了三年。

直到1948年6月,他在一家劇院外看到一張雙語海報。他對藤田清野的名字太敏感了,以至於它們隱藏在海報下方並不顯眼的地方,都可以立刻辨認出來。

藤田清野是這部話劇的導演。

何灃直接將海報撕了下來,他買了票,坐在劇院外不吃不喝等一天,去看了這場戲,它講的是一個日本人和中國護士的愛情。

何灃到後台找到話劇演員,攤開被揉成團的海報,指著藤田清野的名字,“這個導演在哪?”

女演員看清了字,“啊,安塞爾導演,去年就離開了。”

“去哪裡了?”

“不知道。”

“他有妻子嗎?”

“沒有,他一直是一個人。”

“那他結過婚嗎?”

“好像也沒有,不過他總帶著一個布娃娃,去哪裡都抱在懷裡,還給換各種各樣的漂亮衣服,好像是中國人穿的旗袍。對了,他說那是他未婚妻,好像叫……叫什麼之。真是個奇怪的人,居然說一個布娃娃是未婚妻,還總對著它說話,也許藝術家的世界都很瘋狂吧。”

“晚之?”

“啊對,就是晚之,聽說是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名字。”

何灃離開劇院。

外麵在下雨,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雨裡。

阿吱死了。

藤田美知沒有騙自己,是他一直在自己騙自己。

事實上,何灃早就猜到了。以謝遲的脾性,怎會留在他身邊,怎會為他生子。她會選擇同歸於儘,會選擇自殺,唯一不會的就是委屈自己。

這麼多年,他不過是在自我欺騙,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繼續殺敵的理由。

這個支撐著他的唯一的信念,終於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徹底將他擊潰。

何灃在西班牙又待了半個月,喝酒、鬥毆,原本就因拳擊與戰爭千瘡百孔的身體,更是傷痕累累。

他差點死在一座橋下。

是一對中國夫婦救了他。

他們來西班牙做生意,有一艘商船,將在一周後啟程回中國。

何灃會跟著他們一起回去。

他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想死在他鄉。

今夜海上風浪頗大,船緩慢行駛著,海風刮著風帆呼呼作響,它們像奪命的鬼魂拍打著艙門,發出陣陣詭異的嚎叫聲。

船上有懂醫術的大夫,給他把了脈,震驚道:“好重的內傷,小夥子,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多少傷,說不清楚的。打拳留下的,戰場被炮彈震到的,一直硬撐著,表麵上看不出來,其實他的身體早如風中之燭。

如今,連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沒了。

何灃渾身都在發痛,從頭疼到腳,從裡疼到外,還發了高燒,數不清船行駛了多少個日夜,他始終撐著一口氣,等著自己靠岸。

一日清晨,婦人過來叫他,“到了,我們快到中國了。”

何灃睜開眼,忽然回光返照似的,翻身下床,跑出船艙。船還未靠岸,他直接跳進了海裡,淌著水上了岸。

他快速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雙膝跪了下去,額頭抵著祖國大地,淚如雨下。

他從未如此哭泣過,卻在此刻無法自製地崩潰、自責、悔恨……

終是對不起他的阿吱,也負了他的祖國。

“喂,你沒事吧?”船長蹲下來看著何灃,探了探他的鼻息。

後麵的船夫跟過來,“怎麼了?”

船長歎了口氣,“斷氣了,找塊地安葬了吧。”

……

1949年秋。

青羊子回到兗州,抗日戰爭時期他成了國民.黨團長,後投誠於解放.軍,現今被調到家鄉任職,還有了未婚妻。

他買了些紙錢上山,燒給故人們。

“你還不知道吧,我曾經是這個山上的土匪。”

“聽說過啊,劉叔偷偷告訴我的。”

“當年多虧了少當家,沾了他的光,被沈將軍送進軍校,如果沒參軍,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鬼樣子。”青羊子牽住未婚妻的手,往從前的靶場去,“如果當年三哥當年沒去日本當臥底,準能成個將軍。”

“他叫什麼?”

“何三瘋。”

“三?瘋?”

青羊子笑著彈她腦門,摟著她下山去,“他叫何灃。”

“那他現在在哪?”

“我們已經十三年沒見過了,戰亂時代你也知道,很多時候一分彆就是永生。不過我聽說一些傳聞,說是在上海和一個女人殉情了。”

“他還是個情種呢?”

“他一直是個情種,年少時候喜歡一個姑娘,天天偷著樂,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山裡的楓葉紅了。

青羊子深嗅著自由的空氣,愉快地攜愛人同行。

一寸山河一寸血。

滿山的紅葉,就像是無數烈士們熱血鑄就的江山。

它隻會更加美麗。

更加燦爛。

……

……

……

房裡瞬明,瞬暗。

季潼手按在台燈上,不停地開燈,關燈。

這樣的事持續了兩天,台燈終於不堪重負,再也亮不起來。

天亮了,周歆做好早餐叫她起床。

今天是周一。

季潼沒胃口,喝了點小米粥,周歆讓她帶著個雞蛋去學校。口袋被捂得溫熱,她一路揉捏著雞蛋,碎了一口袋蛋殼。

教學樓傳來不齊整的背書聲,每過二班門口,總能聽到一個男生扯著嗓門高聲背誦,格外突兀。

季潼對著課本發了一早上呆,甘亭忽然摟住她,“走啦,想什麼呢!”

季潼被她拖拽著,魂不守舍地走進隊伍裡,隨同學們走進操場。

她一直在走神。

直到一陣熟悉的音樂響起,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

她回過神,抬起眼看向遠處緩緩升起的國旗。

忽然聲淚俱下,跟著唱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前進!前進!進!”

……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堅持到這裡的好漢,下麵甜的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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