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楠路38號確實不遠,兩站路左右,宋逾牽著李蔓的手走過叉路拐角,遠遠看著門房透出的燈光:“聽鐘司令說,這些年房子一直由你爸的一位遠房堂弟照看著。”
“照看?”
“嗯。你這位小叔叫楊學文,是你太奶奶為你爸選的伴讀、助手,大學畢業就跟你爸一起進了公司,幾年後,他被你爸派來滬市,管理這邊的產業。公私合營後,他不像你爸一樣直接退出了公司的管理,而是進入了宏揚藥業,擔任了銷售主任。”
李蔓怔愣了會兒:“解放前,我爸沒給他置辦一處房產?”
“聽鐘司令說,之前他帶著妻兒一直住在藥廠家屬院。67年,市政以無人居住,想把這座房子征用,他以楊家人的身份,帶著妻兒搬了過來。”
“沒有房契,房管局的人認嗎?”
“他找了楊玉蓮。楊玉蓮帶了季墨雅過來,找房管局接手了這處房產,然後又以每年50元的價格,將門房四間屋子租給了他。家屬院的房子,由他大兒子一家住著。這邊四間,住了他們夫妻、二兒子一家三口和小女兒。”
“這些,先前怎麼沒聽你說?”李蔓納悶道。
宋逾笑著順了順她的長發,洗完澡後,李蔓的頭發就沒紮起來,一直披散著,這會兒都晾乾了。宋逾繞到她身後,拿帕子給她紮了起來:“先前一直沒見你問,我以為你對房子不感興趣呢。楊家如何,我沒打算讓你這會兒摻和進去,反正咱在滬市也待不了兩天,也不是沒地方住。再說,就算這會兒把房子要過來,不也得找個人幫忙照看打理嗎?”
“那我說要來看看,你也沒阻止啊?”
“家裡都知道你在這兒有房了,你說他們就不好奇過來查看?”
“爸媽應該不會,鄭迎夏嘛,我想……”李蔓沉思道,“不但會過來查看,說不定還會張口跟我借房住呢。”
“這不就對了,咱們悄默聲地來了走了,你這位小叔不知道,日後見了,也不會計較我們失禮。可經過家裡這麼一鬨,人家明知我們來了卻沒有登門拜訪,心下不定如何想呢?”他可不舍得日後讓人說妻子一句。
“那這會兒過去也不合適啊,哪有晚上登門的。”
“嗯,後天我陪你過來。”宋逾說著抬腕看了下表,“電影快開始了,走吧。”
李蔓隨他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眼:“看著……好像很大。”
“一棟三層高的主樓,一棟小樓,庭院不大,三四百平方米,種了幾株金桂、幾株銀桂,總麵積大概有1100平方米。”
“哇——”李蔓歡呼一聲,樂道,“發了!”
宋逾輕笑:“聽說小樓的車庫裡還有輛奧斯丁汽車。”
“啊!”李蔓一愣,“沒捐出去?”
“說是壞了,得大修一翻才能開。”
李蔓眨了眨,挽著宋逾的胳膊,湊近小聲:“真壞了?”
“後天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蔓聽宋逾說得輕描淡寫,跟著失了興趣,便是沒壞,她還能開走不成,“聽說淮海路的國營舊貨商店有好多老物件賣,明天咱們逛逛去吧?”
“下午怎麼樣?”
“上午有事嗎?”
“我想去看看金老師。”
“金老師?”
“金興文的姑姑—金雨霏老師,小時候教過我。”
聽宋逾提起金興文,李蔓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
“……金興文現在怎麼樣了?”
“聽孔華爛說,表現不錯,近兩年來沒少傳遞消息出來。”
“沒受傷吧?”
宋逾無言,哪可能不受傷。
李蔓心下有了數。
兩人走到電影院門口,電影差不多也快開始了。
李蔓看了看左右的小賣鋪:“有冰棍、瓜子,吃嗎?”
宋逾對零嘴不感興趣,掏錢為李蔓各買了一份。
十月還有些熱,李蔓捏著冰棍隨宋逾進場,按票找到座位,剛剛坐下,音樂響起,黑白帷幕一動,山地穀子演員表閃現了出來。
初秋的餘熱還沒有褪去,每個座位後麵備的蒲扇尚在,宋逾抽出一把,輕輕地給她扇了起來。
李蔓舉起手裡的冰棍遞到他嘴邊,小聲道:“嘗嘗,牛奶味的。”
宋逾咬了口,抬頭瞅了眼片子,講的是社員、地主,當下就沒了興趣,放下蒲扇給她剝起了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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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迎夏有三個哥哥,她是老小,三個哥哥早在她下鄉之前就已經結婚,大哥家的長子,更是跟她同歲。
作為父母跟前最小的孩子,從小她就最為受寵。
知道閨女今兒從新村回來見妯娌,鄭母從下午起,就焦躁難安地在門口轉悠了起來。
鄭父看得眼疼:“就你閨女那脾氣,你還怕她吃虧?”
鄭母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朝遠處的街道張望著,頭也不回道:“少數民族來的姑娘,自小會騎馬,你說能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