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在荒島已經快要一年了, 愛德蒙唐泰斯已經有極大長進。
然而小班納特先生也被老狐狸教得更加窮極無聊、喪心病狂了。
任何謊言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真假摻半也隻能增加識破的難度。
說真話才是最高境界。
這是到佛羅倫薩後,費爾德侯爵給克莉絲上的第一節課。
他全盤複原了造船廠那晚的對話,逐個拆穿克莉絲“半夜吵架離家出走的船主兒子”身份中的所以漏洞。
“說話的時候采用一定的技巧, 隻將真實的部分有選擇地說出來。最好還要回憶當時的情境,那麼表情自動的反應一定會讓人信服,而你沒有說的部分,對手就會自己往預期的方向去聯想。”
“這樣,即使有暴露的一天, 對手也會歸咎於是自己想多了。”
所以,為了不欺騙女孩子的感情, 克莉絲把男仆不告而彆的惡劣行徑摘選成了一個感人肺腑的無知少年被拋棄經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她是開旅館的?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 少爺痛心疾首的表情非常真實。
於是, 在師徒二人不知道的情況下, 克莉絲的這門課程順利出師了。
“狠心的女人”突然就明白了“真相”。
少爺從紅燈區回來後那麼消沉,果然是被女人拋棄了,傷心之下才和葛朗台夫人遠走的。
那種女人連錢都不要就離開,可能是看出善良真誠的年輕人真的愛上了她,實在不忍心去騙他的錢, 因此不告而彆, 卻不知道這樣對一個傲氣的英國紳士來說是最大的打擊。
遠處露台上的對話很快又變了話題。
本來就是因為不小心聽到年輕人名字才停下的, 愛德蒙失去興趣, 正好遠遠看到公爵府管家的身影,知道是來找自己的,邁著阿拉伯財主特有的步履迎過去。
“薩科納先生是嗎?公爵請您去書房見他。”
愛德蒙點頭示意管家引路。
布拉恰諾公爵果然在書房裡,小心翼翼隔著手套捏著一隻流光溢彩的鑽石,看到他們進來,將金鏈眼鏡摘下來,麵露親切的微笑,非常客氣請阿拉伯人落座。
“或許您不知道這塊鑽石背後的文化價值。我敢肯定,這是亞曆山大六世的工匠切割打磨出來的,隻有那個時候會用這種手法,”布拉恰諾公爵又飛快瞥了一眼絨盒裡嬰兒拳頭那麼大的鑽石,“您確定要將這麼貴重的東西贈予我嗎?”
阿拉伯人非常隨意擺手,咧嘴笑起來:“您已經說了,這是羅馬教皇工匠所造,送給意大利人,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公爵禁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示意管家給他們上咖啡,阿拉伯人卻表示給他一杯清水就好。
“我聽說,您是想買下一座小島。”
布拉恰諾公爵將賣爵位這件事說得很委婉。
“沒錯,您瞧,我是個旅行家,到哪裡都想留下一些紀念品,而我實在太喜歡意大利了,如果能買下一塊土地,‘就再好不過了’。”
似乎要證明自己的喜愛,阿拉伯人甚至冒出了一句托斯卡納方言。
“基督山島隻是一座岩礁,上麵什麼都沒有。”公爵熱心道,“您既然喜歡托斯卡納地區,我知道它的首府佛羅倫薩附近有塊很好的采地。”
聽到佛羅倫薩後,阿拉伯人感興趣問了幾句,最後還是搖頭謝絕了。
“我隻想買一個紀念品,而您卻要向我推薦一份產業。可惜我並不缺錢,也沒有時間去經營這些。”
說到後半句時,阿拉伯人非常誠懇,接著又擔憂道,“啊,難道您是因為這座島的名字,所以不願意賣給我這個異教徒嗎?”
布拉恰諾公爵失笑搖頭:“您不必擔心,隻是我過去是個銀行家,非常在意交易的公平,您這筆買賣做得可太虧啦,除此之外,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做的,請務必告訴我。”
“一筆錢隻要花得足夠開心,那麼它就是值得的。”
目的達到,阿拉伯人看上去也很愉快。
“不過,我也的確有件事想要拜托您。”
布拉恰諾公爵好奇起來:“以您的財富,現在已經可以輕鬆敲開紅衣主教的門了,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您辦不到的嗎?”
“我想要您替我引見一個人。如果我沒猜錯,這個人今天恰好就在貴府宴會上。”
“這沒問題,我敢說,今晚全羅馬的貴族都在這裡了,隻要您告知我這個人尊姓大名,我們可以現在就去見他。”
“班納特先生。”
公爵麵露疑惑,管家俯身在他耳邊低聲提點了兩句,他才恍然,發出爽朗的笑聲。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費爾德帶來的那位小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是希臘神話裡的美男子,是春季植物之神,回憶起年輕人站在花樹下的樣子,愛德蒙一瞬間竟然覺得十分貼切。
“引見倒很容易,他的老師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不過老費爾德將這孩子寶貝得緊,您能告訴我原因嗎。”
愛德蒙語氣平靜道:“我剛來意大利時人生地不熟,不巧遇上一些事情,弗倫奇行長幫助了我,所以我一直想要還這個人情。我最近聽說,他想要借班納特先生的關係認識葛朗台夫人。”
布拉恰諾公爵放心下來,起身請客人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