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rendez-vous|(1 / 2)

小班納特“先生” 僅溯 11285 字 3個月前

遊艇雖然大, 卻不呆板笨拙, 船身稍狹,弧度纖巧,首尾有精美的雕飾,裡麵透出穩定柔和的光, 比水裡的月亮還要好看。

以克莉絲的談話習慣,這一般會成為她誇讚私人遊艇主人品味的開場白。

然而點綴了嬌豔的鮮花後,這個畫麵就變得詭異起來。如果這時候再走出幾個衣裝暴露、蒙著麵紗的異國女郎,克莉絲都不會吃驚了。

她對晚餐的理解和“浪漫”的法國人是不是不一樣。有第一次就請客在船上的嗎。

英國人站在岸上, 難得呆了半刻。

克莉絲:“……”

或許這就是法國人吧。

身邊,阿裡已經抽出了繩索,打了繩結,輕巧拋出去, 一下就套住了舢板上固定帆索的鐵樁,像是收攏風箏一樣輕鬆將船拉向了岸邊。

他放下了用來登船的船板,躬身請克莉絲進去。

“請上船吧, 先生。”船裡傳來阿拉伯人慣用的音色。

克莉絲頓了頓, 將手杖提起,抬步上去, 她向艙門走去時, 阿裡也跟著上了船,拿出一隻長杆, 向著岸邊一撐, 支帆的船便順流逆風, 緩緩漂遊起來。

艙外堆放的花很多,夜裡也看不清種類,但是花的香味卻很清淡飄渺,加上船行起來,春夜河麵的微風拂麵,非常宜人。

不必啞仆動手,克莉絲親自上前抬了門簾,然後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艙內很溫暖,像是白晝一般明亮,天然蜂蠟做的蠟燭靜靜燃燒著,都固定在青瓷的小缸裡,用來隔離、防止引火的水裡泡著意大利佛手柑,不僅沒有煙氣,還非常好聞。

土耳其地毯正中有一座大桌案,上鋪著赭紅色的織錦,餐具已經擺放好了,銀製的刀叉,白瓷餐盤,被水晶燭台上的光源映照得閃閃發光。

克莉絲並沒有看這些,甚至根本掩飾不住麵上的驚訝,就直直看著招待她的主人。

男人就站在桌案後,還是一件裁剪合身的黑色長袍,和那天餐館的樣式不太一樣,少了金線和俗氣豔色的腰帶,全身唯一的顏色點綴是頸後依稀透出一點邊沿的熟悉發帶。

沒有戴風帽,沒有沾大胡子,烏黑的長發被束好,毫無保留露出了那張蒼白英俊的麵龐。

半年不見,對方麵目變化不大,整體氣質卻比過去更壓抑沉凝了。

克莉絲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

就像她去索漠時,以為逃犯會趁機離開,結果他沒走,結果後來她認定他死心時,他又不告而彆了。

這個理想主義者果然不能用基本邏輯來判斷,永遠都能超出她的意料。

對象顯然將她的錯愕當做了久彆重逢和意料之外的吃驚,一本正經說:“又見麵了,先生。”

克莉絲回過神。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這種場景,麵前還站著一個以為不用再見、極度無禮的人,或許會覺得這是一場夢呢。”

她譏誚說:“不過我從不做夢,所以我能分清什麼是現實。”

馬賽時也是這樣,年輕人很少直接發火,反而會用一些不列顛人才懂的幽默挖苦嘲諷。

在拜會新鄰居都有規矩流程的階級環境長大,自己單方麵結束雇傭關係離開,少爺沒有直接扭頭就走已經很好了。

聽到熟悉的語氣,愛德蒙抿了笑意,寬縱跟著換回了英語:“會突然離開,是因為我急著去繼承一筆遺產。”

歐洲人並不重視所謂的“香火”,對有沒有孩子,大部分人其實都很無所謂,但是他們卻很看重遺產繼承。以免現有的財富和地位傳到後代導致姓氏的階級降低,他們極少分割祖產,莊園土地和爵位都會由長子繼承,其他孩子一般隻能拿到一些錢,如果是受疼愛的幼子,父母最多在生前替他規劃一個體麵的職業。

這個年代,突然有遠房叔叔死了,他又沒有孩子,某個人作為最近親屬,因此繼承這筆天降橫財,一夜暴富,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

近到克莉絲認識的羅切斯特夫人,遠到現在名聲正盛的拜倫勳爵,都曾是遺產獲益者。

“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坐下來,聽我解釋一下。”

他們隻有短暫的主仆關係,對方並沒有義務把什麼都告訴自己,已經足夠誠懇。這樣的態度,聯係到前麵他暗中做的事情,現在又直接挑明身份,克莉絲隱隱猜到他想做什麼了。

至於解釋,反正就和當初海上初遇,大家互相編身份一樣,就算他說得毫無破綻,她也並不在乎。

克莉絲麵無表情坐下,阿裡便上了開胃菜,又將已經醒好的酒替他們倒了。

愛德蒙:“半年前您還不常喝酒,不清楚您喜好什麼,所以我擅自選了櫻桃酒。”

克莉絲點頭,先抿了一口。

這算是和解的開始,愛德蒙莫名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

不過對方正好在自己當初入獄時的年紀,對他來說,的確還是個孩子。

“您已經知道了我的胃口極小,今天主要是招待您的,所以請將我的話當做消遣和故事聽聽吧。”

年輕人聽到這裡,半點不和他客氣,直接卷起一片沾了橙汁的玫瑰色生火腿。

“您去索漠時,我在馬賽遇到了過去認識的人,從他那裡我得知,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長輩在意大利故去,出於對我的關愛之情,他無私地給我留下了一筆龐大的財富。”

那雙眼睛亮了。

愛德蒙很自然把這碟開胃菜推得近了一些,“於是我決定到意大利就與您辭行,又因為顧忌到自己的身份,不願麵對您的看護人,所以在裡窩那提前離開了。”

這時候,船緩緩停下了。

克莉絲抬頭,注意到阿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他穩穩端著前菜。

她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你是讓阿裡把我帶到河的上流,又控製了船的速度,算好時間按照上菜順序在岸邊做好了送過來?”

倒算是名副其實的“流水席”。

不愧是法國人啊,構思還挺精巧的。

“沒錯。”愛德蒙說。

年輕人的確很聰明,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像是終於發現了今晚更值得期待的東西,一時激動,也不用敬語了,又回到了原先的稱呼。

而且剛出爐的乾酪舒芙蕾很快就奪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發現自己想了很久的離開理由根本派不上用場,甚至還比不上一點前菜起的作用,雖然少爺對自己的態度成功完全回轉了,愛德蒙心情卻很複雜。

剛誇青年跟著老師長進了,現在一看,依舊沒有半點戒心,和當初在馬賽時一樣。

讓人憂心又欣慰。

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打擾年輕人享用美食,席間一下就安靜下來。

這半年,為了達到一些目的,他請過不少人吃東西,都比不上這次報恩這麼花功夫,而不論是突尼斯王還是紅衣主教,席間都會因為珍饈麵露驚歎、不住稱奇。

他的小朋友從頭到尾卻很自然,除了剛剛因為見麵和上菜方式興奮了一下,見到來自地球另一麵的生物和反季節的蔬果就像是習以為常一樣,但是那種吃到喜歡東西的幸福感又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甚至非常賞心悅目。

上到主菜時,愛德蒙已經完全飽了,因為看著對方,比往常吃得多了一些。

克莉絲任由對方打量,一邊想著這個人什麼時候能醞釀好開場白,順便計算了一下剛剛海鮮燴飯裡放的東西。

為了教她國際貿易相關的知識,費爾德侯爵曾經領她去過一次裡窩那。在那裡,克莉絲和好幾個船運公司打過交道。

差不多兩勺子能把男仆當初的傭金給吃光。

人有錢了的確不一樣,克莉絲心裡嘖了一聲,不過理想主義者傻白甜既然盤算著報恩……

那天被他問到“最想要的是什麼”,她的回答聽來敷衍,其實是大實話。

這輩子前麵十六年,克莉絲忙著為女扮男裝的身份積攢實力,現在也隻是在沿著老師劃定的路走,因為這是最適合她的。

至少表麵看上去,她出身好,不缺錢花,受人喜歡,回國就是大好前程。

所以克莉絲很好奇,這個人能想出什麼法子。

男仆沒讓克莉絲等很久。

上到芥末蛋黃醬羔羊肉時,愛德蒙突然說:“我要先向您道歉。昨晚在公爵府,不小心聽到了一些關於您的感情傳聞。”

“請問是我們在馬賽時,那條街遇到的人嗎,我正好認識一位先生對那一片很熟。可能有些冒昧。但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幫您找到一些線索。”

“咳——咳咳!”

青年突然拿了餐巾抵住嘴,悶聲咳嗽起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骨節分明的手直接攥住杯身,仰頭灌了。

好不容易用櫻桃酒把嗆的芥末味衝下去,不知道是酒還是辣的,又或者提到了念念不忘的人,班納特少爺漲紅了臉,耳邊都飛了霞色,好一會才緩過神,抬了頭,瞪圓的眼睛裡還帶著因為辣出來的淚花,吃驚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