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étoi|es(2 / 2)

這個任職很符合對方目前的打算,清閒而且薪酬算高,因為是講曆史,對希臘語要求也不高。

沒想到會有這麼巧的事,克莉絲忍不住調侃:“這麼看來,我還是得叫你埃弗雷特先生,教授。”

歐文輕輕笑了,“課程外你可以不用這麼稱呼我。”

沒能看到預想中期待的畫麵,老古板大哥甚至還笑了,哈洛德在一邊瞪大眼睛,怪聲怪氣說:“克裡斯,你乾脆來做這個小兒子好了,反正我爸媽都喜歡你,現在連我大哥都對你態度這麼好。”

克莉絲扭頭,“我沒空,畢竟你都那麼好心建議了,我的五個姐姐現在才出嫁了兩個,我要時時小心她們。”

——克裡斯,我沒記錯,你有五個姐姐吧。一定要小心,女人一旦自以為陷入愛情,什麼都做得出來。

哈洛德:“……”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朋友明明沒這麼記仇的!

所以根本就是寶貝那幾個姐姐,連說都不能說那種。

哈洛德瞬間對那位達西先生肅然起敬。

敢當這小子姐夫的人都是勇士。

似乎也看出弟弟沒心思寫下去了,歐文乾脆放兩個人去一邊聊天打室內高爾夫。等到中將那邊散場,克莉絲順勢提出告辭。

倫敦的街邊有煤氣燈,而且這個時候街上還算熱鬨,她非常自然謝絕了主人家用馬車送的提議,乾脆慢慢往回走,途徑以前就常去的咖啡館,還繞進去買了喜歡的甜品。

她想了想,還是給布沙尼神甫也帶了一份。

等馬車消失在街角,愛德蒙才回過神,開始收撿散落了一地的信件。

似乎是為了配合這個身份的年齡,他的動作很慢,又像是在一點點俯拾自己的思緒。

愛德蒙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讓寄給“基督山伯爵”的文件轉遞給阿裡,由忠實的仆人將這些文件更換了信封和郵戳。這樣一來,“布沙尼神甫”可以正大光明接收一些“討論學術”的信件,絕不會有人將這兩個人聯係到一起。

這次陪達西先生跑這一趟,除了與未來的房東搞好關係,也是想到在班納特少爺一定會出席堂姐的婚禮,所以可以遠遠見上一麵。

因此,他以為隻需要到時候出席婚禮就好,所以大部分並不重要的文件都還是會寄來倫敦,其他必須親自過目的部分則寄到麥裡屯。

堆積起來的這些文件用事實證明,這次會麵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愛德蒙幾乎是憑著本能走回房間,看著那摞書信,陷在黑暗裡,再次陷入了沉思,如同終於從一場美夢裡醒過來的人,細數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一開始以為遠遠見一麵就會滿足了,結果就像是麵對莫雷爾家一樣,愛德蒙控製不住想要探聽好友的近況,哪怕隻聽到名字也好,卻猝不及防從女管家那裡得知,他一直以為的堂親,其實就是克莉絲的家。

到這一步,距離陡然拉近,一切便變得不一樣了。

從對方踏進屋子裡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看過克莉絲和其他人說話,愛德蒙也想要讓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落到自己身上,有了和過去從未有過的深入而愉快的談話後,他更加想要被崇拜而信任看著,至少在學識上被這個連自己報恩時都沒向他要求過什麼的人依賴。

這在莫雷爾家從未有過,馬賽時,他尚可以一直潛在暗處精心布置一切,可是毫無防備走進了一座處處都是班納特少爺長大氣息的宅子裡,愛德蒙便如同落入了一個離奇的漩渦,知道掙紮無用,所以越陷越深。

這時候,他才陡然驚醒,如果發現自己隱藏身份的接近,對這個毫無保留分享善意的年輕人有多不公平,到時候自己將會麵對的,就是失望和憤怒了,甚至連基督山伯爵擁有的部分他都會失去。

想到要失去這個人後,他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像是所有血液都衝到心臟裡,來抵禦這突然的銳痛。

一直以來,愛德蒙不覺得自己有多麼記掛克莉絲,隻認為是在報仇之外向年輕人尋求慰藉。

一開始惦念著要回報恩情,後來又頭一次被認定是朋友,克裡斯班納特對他來說,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了。

馬賽和羅馬時,他隻是喜歡看著這個充滿生氣、善良美好的年輕人,甚至放縱自己去看,想要從少爺身上找到一些過去的水手唐泰斯的影子,也為了告訴自己,並不是所有善良的人都會遭遇自己的不幸,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他也像這個孩子一樣,還是幸福赤誠的。

那時候,他的靈魂已經是一潭死水,偶爾因為仇恨帶來的痛苦,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而這時候,隻有看到年輕人,他才會得到片刻的安寧。

剛才翻牆而出的那一幕重演,再加上可能失去這個人,讓愛德蒙陡然意識到,他的心情早就變了,自從基督山島的會麵後,他已經不能從和克莉絲的相處裡找到任何的撫慰了。

恰好相反,接近對方會讓他心生一種與仇恨截然不同、卻一樣強烈的痛苦,像是自卑,像是惆悵,更多是焦慮不安。

這個獨一無二的人,將他的一半靈魂用他已經不敢妄想的真情贖買出來,交還給他,這一半意識在黑暗裡岑寂了太久,因為得到了自由,就開始不由自主去追逐這束光。

夜行動物被光籠罩後,雖然溫暖,卻因為在黑暗裡呆久了,所以被刺得雙眼都難受,甚至畏縮起來。

愛德蒙努力去辨識這個痛苦的源頭,卻根本找不出答案。

十年牢獄生活,已經將他變成了一個偏執的人。

出獄前的世界過於純粹,出獄後,因為眼見仇人不僅沒有遭到報應,還越過越好,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因果善惡。

他的複仇是因為滿腔恨意而起,隻是過去從未做過惡,一個善良的人再憤怒,卻連懲凶除惡都要說服自己,讓一次複仇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愛德蒙想到了上帝。就連寶藏都被埋藏在基督山島,那麼他便是上帝從墳墓裡掘出來懲惡的使者。

——[因為是上帝把我從一無所有提升到了現在這樣的地位。]

——[成為天主的一個使者。交易做成了,我可能將失去我的靈魂,但沒關係,即便重做這場交易,我還是作此選擇。]

他成為了一個虔誠的信徒。

教義裡禁止的事情,愛德蒙唐泰斯就絕不會去想,他眼中的朋友與自己同性,所以他的所有猜測裡,唯獨沒有那個真正的答案。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愛德蒙始終沒有頭緒,心煩意亂下,便撿起了那些文件來看。

就連這時候,他都下意識拿起了和克裡斯班納特相關的那封信。

這是他來英國時臨時起意讓人幫忙查探的,因為已經遇到了年輕人,所以愛德蒙一直沒有看,也幾乎要忘了。

幾乎是漫不經心打開信,看清內容,愛德蒙卻如遭雷擊,整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