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婚前就是個愛散步說笑的姑娘。
現在因為懷孕和入冬, 生活變得乏味,雖然有了親愛的簡陪伴, 丈夫那副緊張操心的模樣也相當可愛,她還是不免要把注意放到克莉絲和愛德蒙之間。
“難怪有些太太熱衷於辦舞會, 然後看小年輕交友戀愛啦。就好像看到兩隻小奶狗在草地上互相追趕躲避,一邊非常笨拙咬耳朵晃尾巴,最後遲早會撲騰著打鬨在一起。”
伊麗莎白感慨說。
簡對前麵的心理無法理解, 後麵的描述倒是很生動, 想象到那個畫麵, 她低低跟著愛憐歎了一聲。
伊麗莎白透過玻璃看向窗外。
一片延展到與天空分不清交接處的白色, 雪花又重新下來了, 從鎮上回來的兩個人卻不著急, 還是像往常一樣走路閒聊,黑發被沾染了白色。
她很快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簡跟著往外看, 也跟著笑了。
查爾斯裹得像隻圓團子,埋伏在一棵鋪雪的灌木後,等他們走近, 照著克莉絲就扔了好幾捧小雪沫。
外甥到底人小力氣不大,砸不了太高, 克莉絲拍了膝下的雪,彎腰捏了一團雪, 配合著故作生氣追趕反擊起來, 等他一邊咯咯笑一邊哇哇亂叫著跑回屋子裡, 才停了腳步。
克莉絲回身,瞥見在落在後頭的愛德蒙,又低頭看了看已經捏好的雪球。
然後果斷往他那邊砸過去。
“……你們兩個人的歲數加起來,已經是小查爾斯的好多倍了,居然還能鬨起來。”
轉身囑咐女仆去沏一壺熱茶,將壁爐燒得更旺一些,伊麗莎白籠了披肩,看站在壁爐邊互相拍雪的兩個人,語帶調侃說。
克莉絲聽後有些不自在,卻還是專心致誌垂眼,摘掉發間的冰粒,一邊說:“伯爵在地中海長大,好幾年難得下一次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所以我帶他感受一下打雪仗啊。”
伯爵這會披散了頭發坐著,任由她幫忙擦頭發,壁爐的火光把蒼白的麵色染得有些紅。
伊麗莎白突然覺得不太餓了。
不顧克莉絲“你離我遠一點,我附近太涼”的抗拒,她上前握了六妹的手心。
“你還知道你很冷?”伊麗莎白心裡算了算日子,擰眉說,“這麼不注意身體,到時候難受的是——要是肺炎怎麼辦,我讓他們燒熱水,你去泡澡換身衣服再下來。”
她說完,才側頭補充問:“您需要嗎?”
愛德蒙搖頭。地牢多陰冷的環境他也待過來了,把衣服烤乾就完全沒問題了。
目送克莉絲被伊麗莎白擰著上樓,愛德蒙坐在原處,看向桌上濕漉漉交疊在一起的發帶和手套,突然想起了從班納特家四小姐那裡聽來的故事。
因為出生就體弱多病,所以連幾位姐姐都少見,被關在父親的書房裡。
在荒島時班納特少爺都不忘鍛煉,一直以來,克裡斯的飯量也很不錯,可是即使這樣,體型還是相當瘦弱,挽起袖子後,露出的肌肉也都是細膩流暢的。
有什麼是要躲著其他人,甚至連體質都這樣……
愛德蒙心中湧起了一個讓他呼吸一滯的猜測。
——克裡斯班納特或許有某種先天病。
這樣一來,不願與人建立緊密關係,不結婚以免讓另一半傷心也能解釋了。
這個猜測讓他一時痛苦,一時抗拒,拚命想找出更多佐證去推翻它,結果反而想起那天在林地裡,年輕人也是說,如果自己死去,繼承權就會旁落,有了外甥才覺得安心。
愛德蒙又分出理智問自己,隻是病症,為什麼要這麼費勁隱瞞?
可是他作為一個藥劑師太明白,這個世界上各種病症那樣多,很多甚至還未被人發現,不能啟齒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和偶遇的克莉絲伊麗莎白聊過,達西下樓進到會客廳,看到的就是臉色蒼白的愛德蒙。
男人長發潮濕披散,麵龐瘦削憂鬱,被搖曳的火光一映,看上去尤其脆弱。
達西:“……”
知道你們除了睡覺的時候都呆在一起了,才分開一會有必要一臉生離死彆嗎!
到達彭伯裡時,巴浦斯汀發現,伯爵小心保管、從不離身的發帶換了。
雇主的物件采辦名單在他手裡,從來沒有過這一項,他一般隨身帶的都是大麵值鈔票,這種小物件,除非買下整家店,否則根本找不開。
隻是過了一個聖誕節,看來是其他人送給他的。
也隻會是那位小班納特先生了。
心裡把浪博恩繼承人的重要級又調高了一個度,巴浦斯汀心下好奇,決定趁機看看這位聲音好聽的先生。
結果那位先生剛從屋內出來,伯爵已經拿出一隻厚絨的大鬥篷,上前將他完全包裹住了。
這個意大利人絕對是在挑釁。
達西臉上一沉,對簡和賓利的毫無察覺痛心疾首一番,側頭看向伊麗莎白。
上次還用孩子噎了伯爵,麗萃肯定是站在他這邊的。
結果他驚訝發現,這次連妻子也叛變了,甚至對這一幕露出了愛憐笑容。
就像之前在農場看見毛茸茸小鴨子不小心跌落水。
克莉絲被捂了個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掙出來透氣時,她已經坐在鋪了好幾層的坐墊上,四下裡還能看出是上次的車廂,但是所有邊角都被重新包裹過了。
馬車這次開得相當慢,完全一點顛簸也沒有,就好像車上還載了什麼易碎品一樣。
克莉絲甚至看到,有輛中途換馬的驛車連續超了他們兩次車。
她驚訝說:“發生了什麼嗎。”
愛德蒙沉默了一會,才說:“天冷,我擔心路麵太滑。”
克莉絲叫出他名字的時候,愛德蒙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
隻是監獄生活已經將他變得謹慎小心,他不敢拿彼此目前過分美好的關係冒險,所以雖然已經有了猜測,不到十分確定,他不敢剖白心跡。
克莉絲笑他,“南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