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追問道:“什麼是結婚之前的準備啊?媽媽要去買嫁妝嗎?”
沈華濃失笑,小家夥肯定是從哪聽來的,“買嫁妝的時候帶上你好不好,好了,昭昭先出去玩一會,等著吃飯,媽媽先做飯好不好?”
“好!爸爸,我們一起翻花繩。”
霍庭:“爸爸不會。”
“我教你啊爸爸,梅梅阿姨教我了。”
“”
沈華濃看看在天井裡坐著的一大一小,都笨笨的,被一根紅繩子給纏住手指頭,忍不住笑了笑。
然後就又有點發愁,霍庭上班特彆忙,昭昭他肯定是顧不過來的,再爭取爭取,應該會同意先讓她帶著,但是她要跟爸爸走的話,帶昭昭離開竟市,不知道霍庭能不能答應?昭昭還那麼小,現在是什麼都不懂,要是真長時間見不到霍庭,肯定得鬨
索性她在竟市還有個糊口的工作,藥研所那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跟過去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再琢磨吧。
沈華濃斂去了思緒,先不想這些了,往鍋裡放了開水,又往灶膛裡添了幾根木柴燒著,洗洗手,就開始忙起來了,將家裡能用得上的食材基本都給拿出來了。
菜色是早就想好了的,天氣悶熱,爸爸和哥哥又被折騰這一天一夜,最好是用點清淡開胃又好消化的,昭昭年紀小,也不能吃重口味,沈華濃準備做老鴨湯和三蒸,再清炒藕帶,涼拌個南瓜藤,來一小碟酸芋荷,四大一小吃肯定是夠了。
洗切剁焯汆蒸,沈華濃忙得熱火朝天,廚房裡的動靜不算大,但霍庭就坐在門口,如何會聽不見呢,鍋碗瓢盆輕輕碰撞的聲響,嘩嘩水聲,柴禾燃燒的聲音,洗菜切菜攪拌聲,各種不同的聲響此起彼伏,這些在家家戶戶每日都會響幾次的聲音,交織成他記憶深處最溫馨美好的樂章。
他手指間還纏繞著紅繩,麵前是女兒嬌軟的童聲童語,思緒卻有些恍惚,佯作不經意的偏頭,看向那個狹窄的廚房。
沈華濃正聚精會神的準備這頓歡慶宴也是散夥飯。
霍庭還從未見過有誰將刀鏟勺子使得那麼好看,明明看起來是有條不紊,但速度卻一點兒也不慢。
鄉間最普通的兩孔灶被她發揮到極致,時間的分配更是精準無比,鍋碗瓢盆罐在她手上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各司其職互相配合,跟布陣一般配合的天衣無縫。
沈華濃是那種明媚嫵麗的長相,眉眼間帶著傲然不馴,端看長相氣質,她跟那些家庭條件優越性格驕縱些的嬌嬌女沒有什麼不同。
她天生就更適合去大商場裡,坐著小汽車,回到她明亮寬敞精致的家,或許會抱著一隻波斯貓,蕩蕩秋千,騎騎馬,閒來無事可以彈鋼琴會畫畫,就像霍庭以前在張家看見的張耀揚的姐妹們那樣嬌生慣養。
可此時,她穿著圍裙,頭發全部盤在頭頂,置身昏暗簡陋的廚房圍著灶台打轉,霍庭是覺得有點兒不太協調的,但看她專注的神態,看她嫻熟流暢帶著美感的動作,卻又足以讓人忽略她所處的環境,她與這滿屋子的煙火氣意外的和諧,看著格外賞心悅目。
她這個樣子,真像個賢妻良母。
霍庭隱約覺得自己猜到了點兒為什麼“他”會討好沈華濃,會糾纏,會喜歡她了。
沈華濃正在享受這個的過程,她享受食材在她手上經過恰到好處的烹飪之後變成一道道的美味,享受用餐人的幸福感,可以烹飪於她已經從最初的一種責任、工具、手段變成了一種樂趣,一種習慣。
她從兜裡摸出手帕,抬頭擦額上鼻尖上冒出的細汗,目光就跟霍庭的碰了個正著,定了定。
霍庭沒有被抓包的窘迫,他一眨不眨的望著麵頰含粉、目光勾人的年輕女人,她挪開視線,未語先笑,拍了拍巴掌:“昭昭,洗手準備吃飯了,幫媽媽拿筷子擺桌子上,等你外公和舅舅過來我們就開飯了。”
霍庭突然就恍惚了一下。
沈華濃蹙著眉頭望著他,他才施施然收回了視線。
“瓦罐裡的湯還需要在煨一會,我放好了柴,你幫忙看一下,我去河堤那邊看看,我爸爸和哥哥怎麼這麼久也沒有過來。”
“哦。”
沈華濃的圍裙才解到一半,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嘈雜聲,像是打霍庭家東屋大門口那條路傳過來的,其中有一道孩童高聲笑鬨聲格外清晰,“大進,你還敢跟過來看熱鬨啊,今天你媽都被老蔫婆一衝擔給嚇尿了吧,你就不怕她也打你啊!”
“要你管!”
沈華濃走到大門口,就見霍麻子正端著飯碗站在門口望著河堤那頭,邊往嘴裡扒飯,邊問他媳婦張環秀,“剛才打門前瘋跑過去的是鄧老蔫他婆娘?”他剛去添了一碗飯,沒看見。
張環秀看到沈華濃出來,瞅著她,高聲說:“不是她還能是哪個?我看是要去找沈家的算賬吧。”
霍麻子又往嘴裡扒了飯,罵了句:“他要沒做壞事,公安會抓他不放?有錯還能隨便攀扯個人推出去?白紙黑字的,誰還看不明白?真是脫褲子上吊——死不要臉了,嘁!”
“對了,高高呢?那婆娘瘋球了,彆讓他過去被打著了。”
張環秀回頭往屋裡喊了兩嗓子“高高”,沒聽見回應,又喊袁秋分,使喚她去把孫子找回來,一時雞飛狗跳的。
沈華濃想到她爸爸不是會吵架的人,哥哥又是個急躁的,碰到個這麼無理取鬨的婦人,萬一被人刺激的沒理智了,那就糟了。
生怕他們吃虧,也擔心沈明澤做什麼過激舉動,沈華濃哪裡還敢耽擱,圍裙她都來不及放,拔腿就跑,還沒走到河堤上,就看見圍著一群人,有幾個端著飯碗踮著腳的,幾個小孩子你戳我一下,我打你一拳的在人群裡你追我趕,熱鬨的很。
這架勢以前看李保家家裡熱鬨的時候,沈華濃也見過,沒什麼娛樂活動,哪家裡要是夫妻吵個嘴動靜大點兒,都有閒的蛋疼的鄉鄰去伸頭伸腦的打望。
好在這次的圍觀群眾看熱鬨的多,真附和的卻很少。
沈華濃覺得黃花蒿和最近她的假聖母心效應發揮了不小的作用,不然,肯定跟以前一樣,但凡不同成分之間的爭吵,莫名的就會演變成階級鬥爭,變成全民轟鬥,最後大多都是以壞人階級被痛批被教育而告終,最初因為什麼事而爭吵反而不重要的。
現在的情況其實還算是好的。
有幾個認出她的本村人還小聲勸她來著:“彆理她,這種發瘋的人也就是沒法子了純粹發泄發泄,你不搭理她,她罵幾句也就隻能回去了。”
“跟她扯她又聽不進去,隻會將自己氣得半死,她還越來勁了,不值當。”
“這事大家都知道他們沒道理,就是看她兒子被抓了往後沒個依靠,也就是敢罵罵人,不會跟上灣那邊真讓她鬨大的,放心。”
沈華濃點頭說知道,謝過他們還是擠開人群往裡走。
透過人縫就見剛墊高沒多久的狹窄地基上,一個頭發蓬亂、膚色黧黑的婦女正指著門口叫罵,嘴裡不停歇的吐出一連竄的方言辱罵詞語,亂七八糟的,除了侮辱人少有實質性的內容,隻偶爾夾雜著幾句“忘恩負義”,“禍害我兒”,“你去說清楚是你弄的”之類的話,詞彙量之大也是讓人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