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濃同情的看看程禮單薄的背影,想了想,假裝走過去洗手,跟他打招呼:“程大哥。”
程禮其實快四十歲了,沈華濃喊他叔叔都行,不過他長了張娃娃臉,很減齡,哪怕經過這幾年的磋磨,人看著也就跟魏兆堂差不多年紀,臟活累活沒少做,可皮膚比二十五歲的沈明澤要白一些,是天生底子好。
沈明澤一直稱呼他哥,沈華濃便也跟著這麼喊了。
程禮抬頭,點了下頭,然後往邊上挪了挪,說:“要洗手嗎?我給你壓水,你洗完早點回去吧。”
沈華濃一邊垂著頭洗手一邊跟他說話,說:“我爸爸已經到了藥研中心了,我昨天給他打電話聯係上了,他說一切都好,已經開始工作了。”
程禮淡淡的說:“那就好。”
沈華濃聲音放得更低了說:“有一陣子他心情很低落,還想尋死,現在也過去了。”頓了頓,抬頭看程禮說,“你也會好起來的。”
程禮嗯了聲,很平靜的說謝謝,就像是石子丟進了泥淖,直接被拉進了泥裡,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沈華濃也沒有再說什麼,甩了甩手上的水漬就出了院子。
從這小院到村裡需要越過池塘間的小路和一小塊草地,草地往西過去慢慢人家就多起來了,沈華濃走到草地上找了片還算乾淨的草蹭著雨鞋上沾上的泥巴,蹭差不多了,剛一抬頭就見南邊通往菜地墳地的那條小道上有兩個人在一前一後的追趕。
說是追趕,不如說是調戲更加貼切。
走在前麵的女人挑著沉甸甸的擔子,一個男人倒退著在她麵前走,似乎在跟女人說什麼,隔得太遠沈華濃聽不見,但看也能看明白,女人垂著腦袋想繞過男人往前跑,那男人先是伸開胳膊阻攔,被女人用手上的鐮刀逼開之後,又很快追上來,手指著女人又說了什麼,女人揮舞了兩下鐮刀,然後兩人就陷入了僵持。
沈華濃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過去。
雖然看不清女方麵容個,但她能猜出來,肯定是田慧芝。
那條通往菜地墳地再往前能到河堤的小路兩邊種了兩排樹木,都有些年頭了,樹冠幾乎將整條小路都遮住了,再加上距離墳地近,平時就顯得陰森森的,走的人很少,也就是需要去菜地忙活的村裡人和得去那邊河溝打豬草的田慧芝了。
在這樣陰雲密布的傍晚就更不會有人過去了,這個時間點還是往小院這邊過來的,也就隻有田慧芝一個。
沈華濃對田慧芝的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麵,她那麼逼迫和威脅沈明澤,沈華濃是討厭她的,但另一方麵,帶著原主的記憶,對田慧芝會很容易感同身受。
沒有女孩兒願意自己作賤自己,都是情勢所逼,都是走到了絕境,想不出辦法了。
現在回想起來,原主的運氣比田慧芝的還是要稍好一些,至少她找到了機會,讓霍庭連反對的餘地都沒有了,從此有了個勉強算是安穩的立身之地。
而田慧芝
沈華濃帶入她的立場想一想,如果嫁,誰能心甘情願的嫁個垃圾?一個能看的都沒有,那還不如永遠不嫁。
如果她不嫁人,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又是孤立無援的處境,總會有擺脫不掉的騷擾,因為成分低人一等就是原罪,彆人還不怕你去告。
正好,眼前還真就有一個。
不過沈華濃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解決的。
有了主意,她就快步朝田慧芝那邊走過去,就算是田慧芝,她也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被人欺負。
精蟲上腦,還一直背對著或是側對著沈華濃的男人沒注意到她,但田慧芝卻看到了,還認出來了,從那小院裡出來的悠閒女人,不是沈華濃,還有誰?
她對沈華濃同樣是心情複雜。
既有作為失敗者對於勝利者產生的羨慕和嫉妒,還有因為怨恨沈明澤而遷怒的恨意與不甘,尤其是在此時,被一個無賴漢糾纏的時候,她的負麵情緒,對沈華濃的遷怒就達到了頂點。
明明是一樣的出身,憑什麼沈華濃就能過得好,還沒人敢欺負她?
而她田慧芝長得也不差,卻淪落到被人欺負還不敢嚷嚷的地步?就連求一個同樣出身的沈明澤娶自己都遭到了無情的拒絕和奚落!
她緊抿著唇,看著走近的正看著自己熱鬨的沈華濃,突然心裡生出一股邪火,朝麵前的男人咬牙切齒的道:“你去死!我殺了你個狗日的!”
那男人還不信,“老子還不信你敢,殺了我你還能活?你個地主家的孬種最怕死了,不然會跟家裡劃清界限,會去”
田慧芝這一瞬間卻是真的不活了,她不能活,彆人也休想活得好,她要殺了這個男人,捍衛自己的尊嚴,然後再她瞥了眼越來越近的沈華濃,凶狠的將擔子往邊上一丟,就要朝前麵的男人撲過去。
這時沈華濃突然嚷道:“田慧芝,你乾什麼呢!”
這一喊讓那男人驚覺,躲過了田慧芝的襲擊,躲閃間也看見了沈華濃。
這男人自然是認識沈華濃的,沈華濃剛到紅星公社的時候,讓他們這些鄉下無賴算是開了眼界了,饞得不行,可還沒來得及動手,人家已經嫁了,他們是真不敢惹霍庭。
前幾年還被霍庭收拾過,可不比當初的李保家膨脹的很,他們就是再做偷雞摸狗的事都不敢在紅星公社附近,就怕被抓。
現在哪裡敢惹沈華濃啊,見到是她過來了,就覺得今天的好事得黃了,邊躲發瘋的田慧芝還得注意角度,不想讓沈華濃看見他臉,以後跟霍庭告狀。
飛快的跟田慧芝說:“今天就放過你。算你運氣好,改日”說著就想走。
連個無賴都知道沈華濃不能惹,巨大落差刺激的田慧芝越發氣狠了,她舉著鐮刀追著人不放,那無賴漢邊跑邊罵,被逼急了一把攫住了田慧芝的手,兩人正在拉扯糾纏,沈華濃過來了。
她抽出了田慧芝的那條扁擔,抄起來對著他們較勁的雙手一劈,劇烈的疼痛讓兩人不約而同的鬆了手,兩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田慧芝的手位於下方,但沒被擋住的地方直接破了皮見了血,馬上就腫了起來,她覺得那男人的手怕是手骨都斷了。
沈華濃冷漠看了眼田慧芝,然後對著那男人就是一通亂打,最後乾脆上前一腳將那人踹翻在地,對方躺在地上都爬不起來了,隻嘴裡還在哼哼唧唧,她又扯了把豬草塞他嘴裡了,再用捆豬草的繩子將他嘴給捆上了。
田慧芝在被沈華濃一扁擔劈下來的時候就赫然回神,她覺得自己的意圖怕是被沈華濃看出來了,本來邪火湧上來還想死的那會兒,她是不怕被沈華濃看出來的,但這會清醒了,不想死了,見沈華濃這麼凶殘的模樣,她就怕了。
隻要沈華濃說出她的所為,哪怕說她跟這無賴牽扯不清,她這輩子都完了。
她連受傷的手顧不得了,又怕又慌,還沒有想好對策,沈華濃已經解決了那男人,漠然的看過來,“我可沒有對不起你,我哥哥還好心幫你挑泔水卻被你算計,他不娶你也不欠你什麼。”
說歸說,沈華濃也清楚田慧芝肯定是記恨哥哥的。
就是這麼沒道理,這種人,要是能夠了解她的想法,那你差不多也離不正常不遠了。
女人,尤其是漂亮有心眼還果決的女人,像田慧芝這種還經常去革委會表現的女人,如果真的徹底豁出去,想跟沈明澤找麻煩還是很容易的。
沈華濃不怕麻煩,但也不想無端生事,如果能夠將之扼殺在萌芽狀態那就最好了,出於同命相連,她決定再給田慧芝一次機會。
田慧芝緊抿著唇,沒吭聲。
“跟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也是白費唇舌。”沈華濃看看她,將扁擔掂了掂。
田慧芝瑟縮了一下,卻見沈華濃把扁擔給扔在豬草堆上了,然後她轉過身去蹲下來對著那顫抖著的男人,在田慧芝警惕的目光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又看看地麵,似乎在糾結著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
喊她:“你過來一下。”
田慧芝茫然的過來。
“把他的衣服撩起來,褲子褪下一半。”沈華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