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艇上的幾個戰士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不過這時大家相互看看,全部都默契的沒有說破。
他們已經知道這樓上還剩下差不多兩船的人,而現在讓大家恐慌起來了推推擠擠的並不是好事,還不如不提。
反正他們接的是死命令,負責將這些人全部安全送出去,肯定不會不管他們的,就是早一點走遭脫險,晚一些的人肯定是有一些危險的。
這一船在沈華濃之後又跳下來十個人就滿了,霍庭已經悄悄去交代了駕駛船的人幾句,讓船先往前駛一段避開了最危險的紅魚嘴段,再找地方上岸。
這船還沒有來得及走,陽台上也有人察覺到不對勁了。
其實很簡單,接應他們的船還沒有來,連個影子都沒有,之前船來船往基本上四條船可以做到無縫連接,這人問下麵小橡皮艇上的公安了,問是不是出事了,船呢?怎麼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安撫好這人,走廊裡等著的人就全部都被驚動了。
這下隻能告訴他們說:“是出了一些事,還需要你們再等一會,來接應的船要繞過決口處的洪峰找個相對緩和的地方再過來,需要時間,大家稍安勿躁。”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頓時嘩然。
“又決口了!會不會都衝垮了?”
“我就說從那邊看著那水麵好像是還在漲。窗戶下幾個螺釘之前才淹了倆,現在都淹了仨了!再這個速度下去很快就淹到二樓來了!”
“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接?這得繞道什麼時候才能來,等繞過來我們還能活嗎?”
按理說最後落下的都是自己主動發揚風格站後麵的,覺悟相對來說是比較高的,可除了真正高覺悟的,裡麵還有些心裡其實一點兒也不想讓,但見到上級領導都主動帶頭了,為了圖表現給領導留下好印象,迫不得已隻能跟從的人。
倒不是說他們就人品不好,他們這種“虛偽”就跟恐懼一樣,都是人之常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要是換做正常太平時候,也能被讚一句覺悟高,誰想自己打自己的臉呢,可這不是遇到生命危險了嗎?那還能開玩笑!
就有些膽小的瞬間人設崩塌,鬨上了:“那艘船上能不能再擠一擠?我不想等了,我站著也是可以的,就這麼一點子路,都能看得見涵江橋,應該不礙事的?”
“我也不想等了,我不會鳧水,這水再漲我一準兒玩完,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老小都指著我過活,我之前就排在隊伍前麵的,讓到現在不能再讓了。”
“就是,現在還不知道救援船在哪裡,這黑燈瞎火的,水麵上連點星火都沒有,誰知道他們繞到哪裡去了還是迷路了?我要上船去!”
有人開了頭,附和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反正他們就是不讓救援船走,馬達也被迫停了下來。
船上霍庭職務最高,他負責交涉,除了擺事實他也沒什麼可說的,而事實就是——
“是出問題了,但是救援船眼下就隻有這一艘,並且已經坐滿了,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也不能超負荷載人,想上船不可能,也不可能塞得了這麼多的人。”
“不過大家也不要悲觀,洪水過來也不會馬上漫過二樓,會往四野慢慢擴散的,沒那麼嚴重,再說這段時間救援人員會積極的想辦法了,不可能不管大家。”
“我們這艘橡皮艇就一直待在這裡,有危險會及時救援,現在雨也下得小了,也馬上就天亮了,搶險工作和援救工作都會順利得多,不用擔心。”
生命可貴,雙方都各有各的道理,這就陷入僵持了。
霍庭正要擺手讓救援船先離開,這時嶽長鳴站了出來。
跟那些個自己打臉不顧人設的人相比,他的表現就鎮定得多了,他之前一直在冷眼旁觀兼暗歎裝逼過頭倒了黴,並沒有貿然開口,現在發現再裝逼等那艘救命船走了,那就真把自己陷入危局之中了,是真的可能死人的!
他這才出來了,沉聲道:“按理說,我們作為乾部,誌願的將救援的機會讓給群眾也是應該的,現在見遇到危險又退縮了,想跟群眾搶機會這是錯誤的,肯定是錯誤的!”
被霍庭冷眼瞧著,嶽長鳴咳了咳,然後提出了一個新思路,“霍局,這船上應該有人不是我們的同誌,不是我們需要保護的群眾?”
霍庭微微眯了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道理很淺顯啊,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為群眾服務、為群眾奉獻都是應該的,但那些壞分子黑五分子就不值得我們賠命了,他們以及他們的先人禍害過我們,我們憑什麼要為他們冒著風險?我覺得現在,他們應該從船上下來,繼續等著救援,保障我們中間一些優秀的同誌的生命安全。”
“你不也說了救援會馬上到來,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大危險,就是等一等而已。這個要求不過分?”
這樣的建議聽起來似乎很是合理,就好比方說發生災難了,在有限的時間內,你肯定是先搶救價值更高的物品。同樣的,有價值的人也更值得得到生的機會。
這一建議馬上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雖然說船上那二三十個人總不會全部都是有汙點的,也不可能為他們這些人全部都爭取到脫險的機會,但是能換一個是一個,沒準就換到自己頭上了呢?
總比之前被霍庭把著一點指望都沒有要強。
有人響應了,嶽長鳴就沒有再開口了,隻陰沉著臉注視著霍庭。
司機說剛才刺他心的那個美貌小娘皮,十有八九就是霍庭的媳婦。
他就知道小娘皮之前那番擠兌他的話肯定是故意的!
以前霍庭是他的上級,他得敬著他,現在他跟霍庭平級了,他還怕得罪人嗎?
不存在的。
嶽長鳴正要把霍庭徇私,他媳婦是個黑五分子還藏在船裡的事情給揭發出來,可惜還沒有等他找到機會,船上就有人先鬨起來。
“張煉他是殺人犯的兒子,他媽媽是殺人犯,毒死了他爸爸!他不是好東西!”
船上有個公鴨嗓子嚷了聲,跟著就有幾道發育期的少年附和聲:“就是啊,他還偷東西吃,是個小賊,他不應該坐在這裡!他也沒有資格!殺人犯的兒子不值得領導冒險救他!”
“你下去你!”
“下去!下去!”
“快下去!”
幾個少年推搡著一個光著上身的小小少年到了船頭,更是險些將人一把推進水裡,少年扶著船欄以膝跪地才穩住了,他回頭毫不掩飾眼中的仇恨之色,看著那幾個欺負他驅趕他的人。
發絲上滑下來的雨水迷蒙了他的眼,將那些欺負他的人麵容都變得扭曲起來,他轉向船艙內,透過水霧能看見裡麵都是人,他也知道他們都望著他,卻沒人有任何動作,他們肯定也都是這麼想的,希望他滾蛋,他也沒有指望過會有人幫他說話!
他收回視線,再次看向麵前的幾個少年,然後慢慢站了起來,邊揉著膝蓋邊朝前走去,他二話不說,橫臂在臉上掃了一把,就想要往上跳抓住陽台口戳出來的一截排水管借力攀上去,剛要動作就被霍庭給按住了。
張煉也是認識霍庭的,霍庭查他父母的案子去過他家裡好多次,最近一次是上個月,他還去過張家灣老家想要看望他,雖然他每次來過之後,奶奶家裡會對他稍微好一些,可他還是恨霍庭,他恨死霍庭了!
是他抓走了媽媽,明明張洪兵經常打媽媽、還打他,這個惡人他們卻不管張洪兵,隻會抓走了媽媽,媽媽也是受不了了才對張洪兵那個大惡人下老鼠藥!他是死有餘辜!
媽媽死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真心關心他了。
他掙脫了兩下,可那男人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張煉掙脫不掉就開始奮力揮舞四肢往對方身上撓,“我不要你管!你放開我!你個大壞蛋、大王八蛋,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