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出來的時候,沈華濃跟昭昭早都走沒影了。
想著那對狠心的母女倆離開之前說的話,霍庭決定先去有桃樹的人家看看,一連找了兩家都沒碰見人,他挑品相好的桃子摘了幾個,要付錢可彆人死活不肯要,推來推去的霍庭也嫌煩,乾脆也就沒付錢,隻將摘好的桃子裡又退了一半出來,主家借了個筲箕給他,他裝著五隻桃子就走了,也不到處亂找了,直接往上灣村診所的方向去。
路過作坊門口,聽見裡麵馬達開著突突突的響著的聲音和霍國安的說話聲,他又特意進去轉了轉。
現在作坊的管理比前陣子更加的完善了,兌換份額都在上半天全部換完了,下午大家一心一意的忙著生產,這會兒是一天中最忙的時候。
作坊建成之後,霍庭也就進來過一次,那會兒這裡還隻是個做冬瓜糖為主的手工作坊,也就六七個婦女有空就過來做糖,現在一進來他就感覺到變化了。
首先這院子實在是太擁擠了,放眼望去裡麵到處都支著架子,和擺放的盆盆罐罐,這些上麵都裝得滿滿當當的全部是不同品種的糧食,間隙裡還有不少人穿來穿去,一個個的看著好像忙得腳不沾地,不過,雖然忙倒也不顯得亂,有條不紊的,該做什麼做什麼,分工很明確。
應該是這作坊有分紅製度,利潤和收益跟大家的利益掛鉤,看著所有人的乾勁都特彆的足,精神氣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不像是下地上工的時候還有人懶懶散散的磨洋工。
沒想到,這才沒有隔多久就已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作坊裡最大的生產間裡,霍國安剛給機器喂了柴油,搖動了馬達將機器重新啟動開了,正一邊操作著上麵的把手,一邊給幾個婦女教著呢。
“前麵的就那兩個步驟,都看清楚了吧,怕你們給搖反了我都給貼了個箭頭,就順著這個箭頭方向轉幾圈就能啟動了,接下來你看是要磨細粉還是磨漿,就搖這個把手,磨粉呢就是第二檔,磨漿就一直按到最底下”
他說著一抬頭就見霍庭跨進了院子,他大聲朝霍庭打了個招呼,讓他等會。
霍庭擺擺手讓他自己忙自己的,他也就是沒事隨便看看,現在大家都這麼忙,他進去也是添亂,這都打算走了,說著就真的又退出去了。
他一踏出門檻,突然從旁邊衝過來個人影攔在他前麵,急急的道:“師傅,你能不能把我帶來的東西收了?這些不好存放,留到明天那就不新鮮了,我今天第一天過來,不知道還有拿號排隊”
少年張煉說著抬起頭來,一看是霍庭,馬上就閉嘴了,緊抿著唇狠狠的瞪了霍庭一眼,然後退回旁邊的屋簷下去了,似乎很不想看到霍庭,他孩子氣的刻意看向另一邊被曬得發亮晃眼的曬穀場,還重重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霍庭也認出他了,見他這樣子,又是無可奈何,又覺得有些好笑:“你是從張家灣走過來的?”
張煉不搭理他,他就看向少年腳邊的那兩隻塑料木桶和一條扁擔,兩隻桶裡麵都裝了有七成滿,是河蚌、泥鰍和田螺這些,還都用水和淤泥給養著,塑料桶雖然並不大,但是這對於一個不到十歲的少年來說分量也不輕了,霍庭估摸著兩隻桶加起來得有六七十斤了。
“你可以就送到市裡的三花賓館,找那邊廚房的周師傅,他會收你的。”
少年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動也沒動,也不跟霍庭說話。
“去那邊走得路少不用這麼費勁挑過來,你早上五點鐘送過去,周師傅給的價錢也很公道,你想要糧票也可以找他幫忙,”霍庭也不受他的態度影響,繼續道:“錢和票這些更方便你自己收著,要是換了彆的東西太顯眼了我看你也保不住。”
“你才保不住!”張煉沒忍住回頭氣道。
霍庭扯了扯嘴角道:“那是我小瞧你了啊。”
少年哼了一聲,又背過身去了。
霍庭將手上的簸籮放在地上,走到他背後,蹲下來伸手在桶裡摸了塊河蚌出來,捏著把玩。
張煉轉過來一把搶了過去砸在桶裡了,惡聲惡氣的道:“你彆碰我的東西!”
霍庭不以為意,又拿了一塊出來,張煉準備伸手過來搶,他抬起手避開了。
沒夠著,張煉也不要了,一臉陰沉的瞪著他。
霍庭看看那塊河蚌,說:“還挺大的,要是再挑回去是有點太重了,而且再曬曬差不多就都死了,那就浪費了”
張煉煩死他了:“不要你管!你還給我!”
霍庭站起來將那塊河蚌丟在桶裡了,張煉狠瞪了他一眼,又轉過去了,過了會兒他發現霍庭還站在他身後沒有走,沒忍住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你少煩我,我不要你管,也不要你同情,不要你假惺惺的幫忙!你走!你走!”
“你講講道理,這裡是我們村的作坊,我還不能站?再說了,你沒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啊?”
“我才沒有看你!”張煉挪開視線,又嘟囔著罵道:“大王八蛋!”
“王八蛋還挺值錢的,你要是能弄到的話,不愁賣。”
張煉:
“神經病!誰跟你說王八蛋了,我是說你是”
見霍庭目光炯炯的盯著他,他說不下去了,鼓著嘴正要轉開臉,就見從作坊裡出來個人,他趕緊湊上去問道:“師傅,您現在能不能幫我換?我從涵江那邊挑過來的”
霍國安是見霍庭在院子門口晃來晃去才出來看看情況的,這才發現還有個小孩,愣了愣,才道:“今天都換完了。”看看眼前這個孩子,他又心下暗歎了聲,道:“你是拿的明天的號牌,我可以給你換了,這挑來挑去也是怪沉的。”
張煉抿抿嘴,小聲的道:“我第一次來,還沒有拿號”
霍國安皺了皺眉頭說,“小家夥,不是我不想跟你換,是每天弄出來的量都有限製,要不然今天換給你了,明天就可能不夠。”
現在作坊裡生產力不足,給個人兌換定了名額和數量上限,也就是正好運轉而已,基本上大家過來兌換的也是按照上限來換,很難會有多出的分例。
看小孩一臉的失望,他也有些於心不忍,霍國安最煩的就是這種了,大人不來讓個孩子過來,看著可憐巴巴的。
他隻好道:“不然這樣吧,你先把東西留下吧,一會我給你稱重計數,明天要是有多的沒兌換完,我就先給你,要是沒有,那你就得再等等了,不過我看明天也挺玄。”
這顯然是最好的辦法了,張煉也不想再挑回去。
“那你等會,”霍國安說著朝著院子裡吼了一嗓子:“強子媽,你把稱提出來,再拿個簸籮過來。”
裡麵應了一聲,霍國安就轉過來了,隨口問道:“你挑過來的是什麼?”說著往那兩隻桶裡看過去。
“這是泥鰍和河蚌?”他皺了皺眉頭。
雖然作坊裡說的大多數的能吃的食物都能拿來換,但是這兩種老實說,他們的代食品裡麵並不包括,就是小零嘴裡麵也沒有用得上這兩種的,這還真是第一次收。
群眾拿過來兌換的也沒有這個,有那閒心能弄到泥鰍河蚌的,自己家就吃了,要是弄多了曬乾了也能放上一陣子,還是個肉菜,能改善改善夥食。
另一方麵這兩樣得拿水和泥養著,不然容易死,死魚倒是沒人嫌棄,但是這兩種的腥味實在是太重了,尤其是河蚌還帶那麼重的殼,一斤裡麵頂多三兩肉,死了殼不好打開,提過來過來費勁得很。
見霍國安猶豫了一下,張煉緊張的問道:“不要嗎?我聽說你們什麼都收,能吃的都收。”
見霍庭使了個顏色,霍國安要否定的話就給咽下去了,點點頭道:“行吧。”
趙桂蘭很快就提了稱和桶出來了,一看這剛拱了一下的泥鰍和還沒有開口的河蚌,就一臉難色,“收這個乾啥啊,我們用不上啊,你要吃也用不了這麼多啊,這不是拿回家看著死嗎”
霍國安抬了抬手,“讓你收就收,哪來這麼多廢話。”
趙桂蘭隻好道:“行吧,這河蚌殼可用不上,撬出來也費勁,這還有泥也沒有洗掉,我就一斤裡算二兩,你看”
“我不換了!”張煉突然將趙桂蘭打斷,然後一把將趙桂蘭麵前的桶給提了過來,掛在扁擔後頭,再勾起另一桶掛在前麵,歪歪扭扭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