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霍庭正要出門去日常訓練,江大偉就興衝衝的來敲門來了。
“老大,聽說昨天你把吳得寶他們給教訓了一頓?趙黑去了沒,收拾他了沒?要我說你早就該教訓教訓他們了,天天背地裡說小話,不聽指揮,就會溜須拍馬弄得烏煙瘴氣的,老大你那會早該名正言順的把那幾個王八羔子給整一頓!”
趙黑就是趙黎明,江大偉煩他,背地裡都是這麼稱呼他的。
霍庭皺了皺眉頭,道:“咋呼什麼,小點聲。”
江大偉聲音稍微小了點兒,但是還是抑製不住的神清氣爽,整個人像是容光煥發一掃以前的暴躁。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公安局也不例外,尤其是這幾年各個部門都加入了一些靠造反建功提拔起來的特殊人才,在公安局這樣的戰鬥部門,更是少不了這種特殊的“革命戰鬥人才”。
出身不同,三觀不同,像霍庭、江大偉這種從部隊轉到地方上來的上過戰場的老兵,跟這類新革命者一直都存在著很深的矛盾,互相都看不慣,以前霍庭還在公安局任職的時候,隻要這些新時期的革命小兵做得不太過分,不管他們怎麼質疑和貶損他的“戰鬥水平”過時和言不符實,霍庭都多有容忍。
這幾年他的表現好像是徹底沉寂下來,能不打就不打,能不鬥就不鬥,對內對外都是力主和平,幾年下來,除非是對方真將他給惹毛了,他才背地裡做點什麼出點兒氣,但表麵上還是維持著和睦的假象,跟以前在部隊上相比顯得格外的溫和,要不是江大偉早就認識他了,知道他的底細,幾乎都以為他就是那些瓜慫眼中的沒脾氣沒主見的假兵一個了。
對江大偉這種人來說,這種暗中過招哪裡能比得上真刀真槍拳拳到肉來乾一場來得痛快?他早就想甩膀子跟人乾一架了,讓那些隻會打砸批罵的家夥看看什麼才叫戰鬥,不是摔幾個花瓶砸幾件老物件就是革命就是戰鬥的!
雖然江大偉不知道當前的時局究竟是怎麼了,但是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彆說他們的幾個戰友因此弄得一身騷反被革職調查的,就是他們以前的部隊上的領導,大領導們很多都栽了、走了,所以他也能夠理解霍庭的做法,如今跟這種小人們對著硬乾的確不太明智,但是理解歸理解,熱血丈夫嘛,誰能沒點脾氣?他還是覺得這工作乾得有點憋屈的,所以這一天到晚的不罵人他都覺得渾身難受。
霍庭轉崗之前還囑咐他千萬彆衝動,想乾仗就去跑幾圈冷靜一下,沒想到他走了一個月,居然自己就先將人給揍了一遍,江大偉聽說現在還有人就在醫院裡躺著呢。
不怪他這麼興高采烈的,嚷嚷道:“老大,你以前不是一直都能忍著他們麼,我有時候覺得你都快能夠跟烏龜有的一比了,昨天怎麼就忍不住了呢?不過打得好!打得真是爽快!”
霍庭一拉開門就抓住這個大傻子的胳膊將他往門外推,再一使力就將人給倒剪著手按在陽台上。
江大偉側臉貼在陽台的水泥麵上,趕緊道:“老大老大我錯了,你可輕點兒,我的胳膊哎喲,疼疼疼,我一會還有任務,你輕點兒,老大,我不是說你是烏龜,我就是說烏龜真能忍還能縮進殼裡,我不是,我是說你”
這家夥越描越黑,越說越亂,霍庭忍無可忍,壓著嗓子低吼道:“你給我閉嘴!”頓了頓又說:“你嫂子和昭昭還在睡覺,你過來瞎嚷嚷個什麼?不會顧及點人了?”
說歸說,到底還是放開了江大偉,江大偉抽回自己的胳膊,甩了甩,然後左右晃了晃下巴,再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嫂子這麼晚還沒起來?我婆娘可沒有這麼懶,這會都準備早飯了,一會還得送小峰去上學”
被霍庭一眼掃過來,他才悻悻的閉嘴了,抬了抬手道:“好了,不說了不說了,老大,今天還去不去局裡訓練?”跟著又笑著湊過小聲的道:“老大,你昨天怎麼沒叫我呢,叫我跟你一起揍啊。”
霍庭懶得理這個傻子,抬腳往前走,準備去訓練了。
江大偉趕緊跟過來跟他並肩走,“那幾個慫昨天都受了傷,事情鬨大了,趙黑今天鐵定要找你麻煩,我去叫上幾個人”
霍庭籲了口氣,對這個說風就是雨的家夥有點頭疼:“你站住!這件事鬨不起來,你少跟著瞎添亂,彆在局裡帶頭鬨事!”頓了頓補充道:“不管怎麼說,趙黎明現在都是你的上級。”
江大偉不服氣,咕噥道:“他會這麼容易放過這次機會?老大,你不知道他本來能直接升官,上回被你弄了一下,現在還沒有升還在考核期,不知道多想弄你,就是你走了沒機會,現在”
霍庭一邊下樓,一邊抓住江大偉的肩膀將他往樓下帶,冷著臉道:“沒事,他沒那個本事。”
江大偉興奮的問道:“老大,是不是有什麼好的內幕消息,還是他跟他老子都快垮了?”
“都不是。”到了樓下,霍庭將江大偉給鬆開了,兩人一道往對麵的公安局訓練場所去。
“昨天的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應該知道昨天那個病人,醫生說沒救了,但是人活了。”知道不告訴江大偉,他肯定也得追問,一個大男人咋咋呼呼,真是辣眼睛,霍庭也不想跟他一路咋呼,乾脆直說了:“他惹不起。”
江大偉愣了愣,“什麼意思?老大,你是說被救的那個人有點來頭?是個什麼來曆?”
什麼意思?
霍鎖子這人,雖然隨心所欲了點,衝動了點,暴力了點,破壞欲也強一些,但是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但凡精分的人大概都是想太多了,這種人就沒有蠢的,鎖子也不例外。
以前還在當兵的時候,被刺激狠了,他還跟個屠夫一樣戮了一個已經準備投降的賊窩,也沒有被實質性的嚴厲處分過,為什麼?
並不是領導沒有識破他故意弄成對方頑固反抗才被反擊誅殺的假象,而是這事兒大家心照不宣,什麼繳槍不殺,坦白從嚴,去他媽的!賊人的命是命,他們犧牲的戰友就不是了?
剛從戰爭年代過來不久的人,血性脾氣遠大於理智,再加上律法製度也不完善,就被他鑽了空子,他自己心裡也知道這在規矩上來說,是錯的,但是不是還有句話麼,法律之外不外乎人情,他就是鑽了人情的空子。
這次情況雖然不一樣,但病人活了,就是他自保或者說狡辯的底氣,病人的身份,就是他的護身符。
“那個病人的來曆我不清楚,不過,他有個來頭大的朋友。”
昨天因為食物中毒涉及的人數多,還有個休克的病人,送去醫院之後就傳開了,霍庭去醫院的時候,已經都鬨起來了,見到他、並且知道他跟沈明澤的關係之後,他的那幾個舊同事就不管不顧的往急診室硬闖想要將沈明澤給抓出來了。
這個時候沒有專家能繼續急救,其餘醫生宣判了病人死刑,如果沈明澤被帶出來,那病人就真的隻能等死了。可人命關天,這幾個人不在乎也不願意等宣判病人的生死,更在乎的是打擊“反革命”和“摧毀黑五分子的陰謀”。
霍庭隻能用強硬的手段攔住他們,倒也不至於非要將人給暴揍到不能動才能攔下,本來他也不是這麼計劃的,雖然想揍但是也知道這樣都觸犯法律了,賠上自己多劃不來。但後來突然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為他在現場看見秦存詣的警衛員小鐘了,對方過來核實病人的身份,然後直接用了急診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