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一半,宋達在外麵敲門:“昭昭,大舅給你做了個好吃的,開門。”
沈華濃不許她開,淡淡的道:“我們已經吃完了,不需要。”
門外宋達歎了口氣,然後走了,腳步聲遠去,徹底安靜了。
昭昭走到門口開門去看了眼,沒見著人,轉過頭就對著沈華濃癟嘴生悶氣。
要是換成以前,沈華濃早就去哄她了,但是今天陸柏薇的表現讓她更加堅定自己的態度,絲毫不妥協,又道:“以後不許喊他大舅,也不許跟他一起玩。”
“媽媽!”
“說了不許就是不許。”
沒有商量的餘地,小丫頭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沒有纏著沈華濃講故事,自己悶悶的睡了。
沈華濃看她故意繃著臉,緊閉著眼睛,伸手戳了戳她的包子臉,假裝傷心的歎氣:“我閨女以前還說招個女婿回來伺候我,舍不得我,現在就被個外人給拐跑了,還因為外人不搭理我,唉,這日子可過得真沒意思,她以後越長大肯定越不喜歡我”
昭昭聞言也就是睫毛顫了顫,還挺倔,一動沒動。
沈華濃站起來,又唉聲歎氣的連歎了幾聲,然後轉身去小桌子邊趴著給霍庭寫信去了。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給他打電話了,打電話的時候有人坐在對麵聽,說點兒什麼也不是很方便,何況也沒有太緊急的事情,還不如寫信,霍庭就在鄰市,發個特快也應該挺快的,價格比打電話劃算多了,還能說更多的話。
提起筆,心情還有點兒微妙,又感覺無從下筆。
給他說點兒什麼好呢?
最近也就是發生了兩件事,梁玉萍的事不太好說,他一向不喜歡她將事情做得太絕,覺得這是逼人太甚,雖然沈華濃感覺這次梁玉萍的事她並沒有出力,一切完全都是天意。
算了,還是不提了。
沒必要隔著這麼遠還用紙筆吵架。
而宋達的事
沈華濃趴在桌子上,仔細的回想認識宋達之後的種種對話和細節,還有今天陸柏薇的一係列反應。
正想著,背後昭昭喊她:“媽媽”
沈華濃嗯了聲,繼續趴著也不說話,一抽一抽的抖著肩膀。
以為媽媽哭了,小姑娘嚇壞了,趕緊安慰道:“媽媽你彆傷心了。”
說著裹著被子,慢慢從床頭爬到床尾來扯沈華濃的衣裳:“媽媽,我沒有不喜歡你,我最喜歡媽媽。”
沈華濃捂著嘴巴道:“昭昭撒謊。”
“我沒有!我就是最喜歡媽媽,就是,就是大舅舅明明很好,媽媽你怎麼不喜歡他呢?”
“你看才幾天你就叫他大舅舅,他怎麼就是”沈華濃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頓了頓,道:“算了,媽媽不跟你爭,你自己睡吧,讓我自己傷心吧。”
昭昭繼續扯她衣裳,雖然安慰她吧,但是也不肯改口不肯保證會聽沈華濃的,這性子
沈華濃心裡罵了霍庭一句,都是遺傳的他的不良基因,哄哄人都不會嗎,妥協是會怎麼樣啊!
最終還是沈華濃怕小姑娘著涼了,隻能拉滅了屋裡的開關,然後娘倆一起爬進了被窩。
昭昭還怕她哭了伸手摸她臉,沈華濃給她按進了被窩,“睡覺。”
過了會兒,昭昭突然道:“媽媽,我真的不能跟大舅舅一起玩嗎?”
沈華濃默了默,道:“隨你吧。”
昭昭心滿意足的睡了,沈華濃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有些頭疼。
有了懷疑之後,所有的線索好像都一股腦的冒出來,不斷的印證著她的這個猜測。
如果,真的是她猜測的那樣,那他這幾年肯定過得很辛苦吧,用了彆人的身份,還刻意改變了以前的所有生活習慣,也絕非常人能夠做到的。
既然已經隱姓埋名,還有了新的身份和生活,如果真的是像介紹信上寫的和他自己說的那樣的話,安穩度日應該不成問題,他來竟市真的是為了公事出差嗎?
如果是尋常人在出公差期間,應該不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做投機倒把的事情吧?
有了猜測,沈華濃就很想要驗證一下對不對,可之前天天在麵前晃悠的人突然間就找不到蹤影了,倒不是宋達搬走了,他依舊還是住在三花賓館,就是每天早出晚歸的忙工作。
這讓沈華濃隱隱有些不安,宋達是來調查人的,他才從公安局弄到了一把介紹信,工作就是去走街串戶,還會去一些公社打探消息她直覺宋達應該不是查人這麼簡單,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
宋達要是不在這邊吃飯,沈華濃就碰不著他麵,而且,現在陸柏薇好像也起了疑心,落在沈華濃身上的目光多了,時不時往她麵前晃悠,話裡話外的打探著什麼,沈華濃能將人給氣走,但是卻不大好貿貿然去找人。
時間一晃,沈華濃自己做的黴豆渣都已經全部處理完,隻剩下後續自然發酵了,她給霍庭的信也投遞出去了,卻一次都沒有碰到宋達。
期間昭昭還又跟她生了一次悶氣,怪她把人趕跑了,所以宋達才再也不露麵了。
直到第七天傍晚,沈華濃從外麵公社考察回來,就見宋達正跟他的那個公安老鄉在餐廳吃飯,三花賓館今天有羊肉,他們兩人就一人一碗羊肉燴麵吃著,桌子中間擺著盤炸花生米,那小公安拿了瓶酒過來,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話。
昭昭跑過去,沈華濃便也跟過去,宋達倒是跟往常一樣熱情的跟沈華濃打招呼,也照樣逗昭昭,一切如常,但是這次就沒有再邀請她倆吃飯了。
沈華濃跟昭昭吃完飯,那邊宋達兩人已經將一斤酒都乾掉了,那公安還好,他已經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沈華濃看他被人攙扶著走了,神色暗了暗,收回了視線。
夜深人靜,窗外的風呼呼的刮著,玻璃窗時不時的會震顫一下,發出哢哢的細響,本來晚飯時候在餐廳裡跟“老鄉”喝的酩酊大醉,本該還在沉睡的人,醒了,哪裡還有半點酒氣。
他套了件大棉襖,拿了個黑色大絨帽罩在頭上,開門往外看了眼,這個鐘點大家都已經睡熟了,走廊裡空無一人,走廊儘頭再拐角過去的接待台那邊都滅了燈,隻有走廊正中間的廁所和開水房裡亮著十瓦的燈泡,昏黃的光透出來,也就勉強能照清楚走廊上的情形不至於讓人碰到撞到。
宋達帶上房門進了廁所,推開上方的透氣窗戶,鑽了出去,站在窗台上又轉身將窗子給帶上了,往插銷孔裡塞了一根煙,免得落了銷一會就不好再進來,怕窗戶被風吹開,他從兜裡摸出來一根繩子卡在窗台和玻璃窗之間,卡緊拉嚴實了。
很快他就消失在茫茫夜色裡,一個半小時之後他出現在田野邊一個孤零零的小院門口。
冬天的夜晚安靜極了,各種細微聲響都聽得格外分明。一片寂寂之中,突然響起了三聲“吒吒吒”的喜鵲叫聲,單調響亮卻並不太突兀,間斷三秒鐘又響起來,如此三次,然後停頓五分鐘,再開始下一個循環,第二次循環還沒有結束,一個佝僂的人影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
他往樹林的方向指了指,兩人輕聲輕腳的走過去了,不遠處就是菜地墳地,尋常這邊都少有人經過,這麼大冷的天還是半夜就更不用擔心會有人偷聽了。
“有煙嗎?”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問道,“看著挺年輕,你以前是跟誰的?以前我們見過嗎?”
宋達遞給對方一根煙,從兜裡摸出火柴給人點上了,才道:“這是第一次見,我一直是單乾。”
黑暗裡有火星子一閃一閃的,過了好一會兒,那煙都燒了半截,才有人問道:“是誰介紹你來的?”
“三年前,在揚州一個姓洪的花匠幫過我一回,一個月前他跟我聯係,請我去火車站幫他接個人,打個掩護,我去的時候,那哥們正好被人給抓了,隻來得及跟我說讓我去竟市找一個叫柳姐的人。
我找洪,他也不見了,一丁點線索都沒有留下,我想了想,還是決定過來走一趟,在竟市晃了有十來天吧,才找到人,然後又找到了這裡。”
頓了頓,他道:“徐爺,我是來幫你離開這裡的。”